污秽佛塔,如同一头沉默的、由暗紫色血肉与亵渎佛骨堆砌而成的洪荒巨兽,盘踞在祭赛国都的心脏。
当玄奘的身影跨过那扭曲变形、布满粘稠菌膜的门槛,踏入塔内幽暗的瞬间,一股远比塔外广场更加粘稠、更加阴冷、仿佛沉淀了千万年怨憎的污秽气息,如同活过来的冰冷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呜…嘛…呢…叭…咪…吿…
摄魂梵音不再是广场上那种狂暴的尖啸,而是在这封闭的塔内空间里,化作无数重叠、扭曲、仿佛贴着耳膜摩擦的低语。每一个扭曲的音节都像冰冷的蛆虫,带着惑乱心智的邪力,疯狂地试图钻入玄奘的识海。塔外广场的喧嚣被厚重的菌膜隔绝,只剩下这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邪音回响。
塔内的光线极其昏暗,仅有的光源来自墙壁上稀疏镶嵌的、被暗紫色菌丝半包裹的“佛灯”。
这些灯并非燃烧灯油,灯盏内跳动的,赫然是一团团幽绿的鬼火!鬼火的光芒被菌丝过滤,投射出惨淡、摇曳的绿光,将塔内的一切都染上不祥的色彩。光线所及之处,景象令人心胆俱寒。
塔壁并非砖石,而是由无数焦黑、扭曲、相互挤压、融合的骸骨堆叠而成!
这些骸骨形态各异,有人骨,有兽骨,更多是难以名状的扭曲形态,显然来自那些被改造的佛奴。骸骨缝隙间,粗大如同血管的暗紫色菌丝蜿蜒盘绕,搏动着,不断分泌出粘稠腥臭的浆液,如同塔壁在流血。一些骸骨的眼眶或口中,还残留着未完全腐烂的眼珠或舌头,在幽绿鬼火的映照下,空洞地“凝视”着闯入者。
地面同样覆盖着厚厚的、搏动着的暗紫色菌毯,踩上去如同踏在某种巨大生物的内脏上,发出“噗叽”的粘腻声响。菌毯上,散落着无数被污秽浸透的佛门圣物残骸:断裂的降魔杵锈迹斑斑,缠绕着菌丝;破碎的木鱼被踩入菌毯,只露出半张扭曲的笑脸;撕裂的经卷浸泡在粘液里,上面的梵文被污秽覆盖、扭曲成怪异的符号。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尸臭、霉菌腐败的甜腻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混合着绝望与亵渎的腥气。
玄奘的脚步在粘稠的菌毯上艰难前行,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浅浅的、迅速被菌毯蠕动着抚平的脚印。他双手紧握佛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识海中,琉璃心灯的光芒在源初光膜的守护下稳定燃烧,澄澈的佛光如同无形的屏障,死死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摄魂梵音与精神污染。
然而,这污秽塔内蕴含的怨憎之力远超想象,那邪音如同亿万根细密的毒针,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佛光屏障,发出“滋滋”的侵蚀声响。每一次冲击,都让玄奘心神微微摇曳,带来阵阵眩晕与心神不守的烦恶感。他必须时刻默诵《金刚经》,以无上定力稳住灵台,方能不被这污秽魔音所惑。
塔内并非空荡。幽暗的角落、扭曲的骸骨丛中,影影绰绰地潜伏着形态更加诡异、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护塔佛孽”。它们有的如同巨大的、由骸骨与菌丝拼凑的蜘蛛,在塔壁间无声爬行;有的如同融化的蜡像,在菌毯上缓慢蠕动,身体上浮现出无数痛苦的面孔;更有完全由幽绿鬼火凝聚、发出惑人尖啸的怨灵,在昏暗的光线中飘荡。
它们并未立刻攻击玄奘,只是用那充满恶意与贪婪的目光死死锁定着他,如同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毒蛇,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玄奘无视这些潜伏的恶意,目光坚定地望向塔内盘旋而上的、同样由骸骨与菌丝构成的扭曲阶梯。阶梯通往塔顶,通往那污秽的舍利核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恶,抬脚踏上第一级台阶。
就在他脚步落下的瞬间!
嗡——!!!
塔内空间猛地一阵剧烈扭曲!并非物理的震动,而是空间法则层面的错位与重构!玄奘只觉眼前一花,脚下粘稠的触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重的、灵魂被剥离的眩晕感!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并未站在阶梯上,而是置身于一片……熟悉到令他灵魂颤栗的景象之中!
长安!大唐国都!大雁塔!
夕阳的金辉洒满熟悉的飞檐斗拱,梵音袅袅,檀香阵阵。无数虔诚的信徒匍匐在塔下,顶礼膜拜。然而,这祥和的景象却在瞬间扭曲、崩坏!
天空被撕裂,巨大的、燃烧着寂灭劫火的太初之眸冷漠俯瞰!污秽的触须如同天罚之鞭,狠狠抽落!宏伟的大雁塔在触须下如同纸糊般崩塌!熟悉的僧侣、信徒在污秽的洪流中哀嚎、挣扎、扭曲成狰狞的佛奴!繁华的长安城化为火海与废墟,百姓的哭喊与绝望的诅咒响彻云霄!
“不——!”
玄奘心神剧震!眼前这血淋淋的、将心中圣地彻底毁灭的景象,如同最恶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守护苍生的宏愿之心!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与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识海中,琉璃心灯的光芒猛地一暗!覆盖其上的源初光膜剧烈波动!塔内真实的摄魂梵音趁虚而入,如同魔爪般狠狠撕扯着他的心神!
“看…你…所…护…皆…成…灰…烬…佛…何…在…”
九头虫那混合着九种怨毒的低语,如同附骨之疽,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这仅仅是开始!
空间再次扭曲!
这一次,他置身于火焰山的核心!那枚巨大的、搏动着的焚世之种巨卵就在眼前!而陈默、孙悟空、陈抟…甚至还有那被魔化的牛魔王…他们浑身浴血,在寂灭魔焰中绝望挣扎!他看到孙悟空被牛魔王的巨蹄踏碎金身,看到陈默被焚世之种喷吐的魔焰吞噬道基,看到陈抟元神溃散…而他,玄奘,却只能无力地看着,佛光在寂灭魔焰下如同风中残烛!
“你…无…能…救…赎…” 九头虫的嘲弄低语再次刺入心扉。守护同伴的无力感与自责,如同毒藤缠绕而上!
场景再次切换!
女儿国污秽深渊!万秽母巢的恐怖触须贯穿天地!他看到猪刚鬣被触须洞穿、高悬祭坛!看到鸿蒙创世舟在太初之眸的注视下濒临破碎!看到自己燃烧佛念本源,却依旧无法阻止寂灭之胎的律动…最终,卷帘大将那一点琉璃净火撞入太初之眸,化为永恒的虚无…
“牺牲…徒…劳…终…归…虚…无…” 九头虫的低语如同丧钟。牺牲袍泽的悲痛与对前路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将他彻底淹没!
紧接着!
场景变成了灵山!然而,祥云瑞霭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污秽的菌毯与燃烧的劫火!大雷音寺轰然倒塌!佛陀金身蒙尘破碎,菩萨罗汉化为狰狞的魔物!一只巨大的、由寂灭劫火构成的佛掌,从崩塌的废墟中伸出,狠狠向他抓来!
“佛…已…死…你…信…何…物…” 这是对信仰根基最恶毒的亵渎与动摇!
最后!
幻境定格在陈默驾驭鸿蒙创世舟,带着重伤的孙悟空,在他眼前撕开空间逃离女儿国的画面!而他,玄奘,却被留在了崩塌的污秽深渊,独自面对暴怒的太初之眸与无穷无尽的污秽触须!被抛弃的冰冷与孤寂,如同亿万寒针,刺穿了他的神魂!
“他…们…弃…你…而…去…唯…有…沉…沦…方…得…安…宁…” 九头虫的蛊惑达到了顶点!
七重幻境!七重心魔!每一重都精准地撕开玄奘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守护、自责、信仰与孤独!将他一生守护的圣地、并肩的袍泽、虔诚的信仰、乃至最后的依靠,在他眼前以最惨烈、最绝望的方式摧毁、亵渎、抛弃!塔内真实的摄魂梵音与这幻境中的精神冲击内外夹攻,如同亿万根烧红的毒针,狠狠扎入他摇摇欲坠的佛心!
“呃啊——!!!”
玄奘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身体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识海中,琉璃心灯的光芒急剧收缩、黯淡,灯焰疯狂摇曳,仿佛随时可能熄灭!覆盖其上的混沌源初光膜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枯槁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豆大的汗珠混合着金色的佛血从额头、口鼻中渗出!无边的痛苦、绝望、自我怀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佛珠被他死死攥住,几欲捏碎!
就在这佛心即将彻底失守、沉沦于无边孽海的亿万分之一刹那——
一点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澄澈之光,如同穿透无尽黑暗的星辰,猛地在他混乱、痛苦的识海最深处亮起!
那并非琉璃心灯的光芒,而是…他踏上西行路之初,于大唐皇宫之外,面对万里黄沙、未知劫难时,心中升起的、纯粹到极致的宏愿——
“贫僧玄奘,发宏愿西行!不为取经扬名,不为证果成佛!只为东土众生,求取解脱苦海之真经!纵使身化齑粉,魂飞魄散,此心不改!此志不移!”
宏愿之音,如同穿越时空的洪钟大吕,瞬间盖过了九头虫的蛊惑低语,压过了摄魂梵音的邪力喧嚣,驱散了幻境中无尽的绝望与污秽!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金刚经》的经文如同清泉,自发地从玄奘干裂的唇间流淌而出,不再是低沉的默诵,而是带着一种勘破虚妄、照见本心的无上定力!
嗡——!!!
识海中,那盏濒临熄灭的琉璃心灯,如同注入了全新的灯油,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盛光芒!
光芒不再是金色,而是化为纯净无瑕、蕴含着大智慧、大慈悲、大无畏的琉璃净光!那覆盖其上、布满裂痕的混沌源初光膜,在这琉璃净光的照耀下,非但没有破碎,反而如同被净化的顽铁,裂痕迅速弥合,散发出更加温润包容、却又定鼎万法的气息!琉璃净光与源初星芒完美交融,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光明壁垒!
七重幻境,如同被投入烈日的冰雪,瞬间消融、破碎!
玄奘猛地睁开了双眼!枯井般的眼眸中再无痛苦与迷茫,只剩下历经劫火洗礼后的、洞穿一切虚妄的澄澈与如金刚般不可动摇的坚定!他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虚弱褪去,一股磅礴浩瀚、却又温润平和的佛力混合着源初的定鼎之力,如同苏醒的雄狮,自然散发开来!
“孽障!凭此等魑魅魍魉之术,也想乱我佛心?!” 玄奘的声音平静,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污秽的佛塔之内!声波所及之处,粘稠的菌毯猛地一缩,墙壁上搏动的菌丝如同被烫伤般卷曲,那些潜伏在暗处的佛孽发出惊恐的嘶鸣,纷纷后退!
他抬头,目光穿透塔内的幽暗与污秽,仿佛直视塔顶那盘踞的九头凶物,朗声道:
“心魔已破,幻境成空。九头虫,现身吧!让贫僧看看,你这窃据佛塔、污秽圣地的孽畜,究竟有何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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