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从瓢泼转为细密的雨丝,最终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嗒嗒声,和山林间蒸腾而起的、更浓重的水汽。石屋内重归寂静,只有那堆篝火还在顽强地燃烧,映照着林皓苍白而警惕的脸。
阿七离开已经有一阵子了。独自一人被困在这废弃的坳地、破败的石屋中,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滴从屋顶破洞坠下的水珠,每一次风吹过空屋的呜咽,都让林皓的神经不由自主地绷紧。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小刀柄上,耳朵捕捉着屋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左臂的伤口在草药的作用下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钝痛依旧,但至少没有再恶化。高烧退去后的虚弱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但他不敢睡,也不能睡。阿七临走前那句“这坳子里,也不是绝对太平”,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半个时辰,也许更久。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声雨声的窸窣声,突然从石屋外不远处传来。
林皓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绷紧,轻轻挪到墙壁的裂缝旁,向外窥视。
雨后的坳地,雾气沼沼,能见度依然不高。但就在那片迷蒙的水汽中,他看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正鬼鬼祟祟地在一间倒塌了半边的屋舍废墟间翻找着什么。那两人穿着杂色的衣服,一个手里提着短棍,另一个腰里似乎别着家伙,动作粗鲁,不时用脚踢开挡路的碎木烂瓦。
不是阿七!也不是山民!这种行事风格……是黑鱼手下的土匪!
他们竟然搜到这里来了!是因为昨天的枪声,还是顺着某些被雨水冲刷后残留的痕迹?
林皓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冲上头顶。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小刀,但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状态,重伤未愈,体力耗尽,面对两个(或许不止两个)手持武器的匪徒,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躲!必须立刻躲起来!
他环顾这间几乎一览无余的石屋,除了角落那堆干草和几个瓦罐,根本没有像样的藏身之处。屋角的油布包裹?太显眼,一搜就能发现。
怎么办?
他的目光急速扫视,最终落在了灶膛旁边、那一小堆看似随意堆放的柴火上。阿七生火时,似乎总是从旁边取柴,而不会动那一小堆……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蹑手蹑脚地挪到灶膛边,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堆不算太厚的柴火。下面,赫然是一块与周围地面颜色略有差异、边缘有着细微缝隙的木板!
是地窖!
林皓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他用力抠住木板的边缘,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这沉重的木板掀开一道足够他侧身钻入的缝隙。一股混合着泥土、霉菌和陈年粮食气味的、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下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就在这时,屋外那两人的说话声隐隐传了进来,似乎更近了些。
“妈的,这鬼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仔细搜搜,黑鱼爷说了,那小子受了重伤,跑不远!这鸦鸣坳邪性,说不定就藏在哪个耗子洞里!”
“那边有间石屋,看起来还算完整……”
脚步声朝着这边来了!
林皓不再犹豫,先将怀里的帆布包塞进地窖,然后自己也顾不得左臂的剧痛,侧着身子,艰难地挤进了那道缝隙,双脚试探着往下探。
脚下似乎是夯实的土阶,但很陡。他稳住身形,用右手和背部顶着,奋力将那块沉重的木板重新拉回原位。就在木板合拢的最后一瞬,他听到石屋门口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和匪徒粗鲁的吆喝声。
“有人吗?滚出来!”
黑暗,彻底而纯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
地窖里空气污浊,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霉腐气,几乎令人窒息。林皓靠在冰冷潮湿的土壁上,大口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头顶的木板上方,传来匪徒在石屋内翻箱倒柜的声音。瓦罐被踢翻的碎裂声,干草被木棍戳刺的沙沙声,以及不耐烦的咒骂声,清晰地透过木板缝隙钻进他的耳朵里。
“妈的,空的!”
“这有堆火,刚熄没多久!人肯定没走远!”
“搜仔细点,看看有没有地窖或者夹墙!”
林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右手死死攥着小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屏住呼吸,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不敢发出,整个身体僵硬地贴在土壁上,仿佛要与这黑暗融为一体。
脚步声在头顶来回走动,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近在咫尺。有一次,那敲击声就落在盖板附近,震得些许尘土从缝隙簌簌落下,掉在林皓的头上和脖颈里,冰冷而痒。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他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脊梁沟滑落。左臂的伤口在这种极度的紧张和僵持下,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身体的脆弱。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头顶的翻找声和咒骂声渐渐停歇了。
“看来真不在这儿,可能躲进林子里了。”
“走吧,去别处看看,这坳子阴气太重,待着晦气!”
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屋外。
地窖里恢复了死寂。
但林皓依旧不敢动弹,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竖着耳朵仔细倾听。他怕这是匪徒的诡计,故意假装离开引他出去。
又等了许久,直到确认外面真的再没有任何声息,只有坳地里风吹过破败屋檐的呜呜声,他才如同虚脱一般,顺着土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冰冷的、潮湿的泥土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激得他打了个寒颤。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依靠触觉和听觉。他摸索着,重新将那个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的依靠。
地窖里空气越来越浑浊,他感到有些头晕,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但他不敢贸然推开盖板,万一匪徒还在附近……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某种鸟类啄击木头的“笃笃”声,从头顶的盖板处传来。声音很有节奏,两短一长,停顿,再重复。
是阿七!这是他回来时发出的信号!
林皓心中狂喜,连忙挣扎着站起来,用右手抵住盖板,用力向上顶开一道缝隙。
微弱的天光混杂着雨后清冷的空气涌入,驱散了一些黑暗和污浊。阿七那张带着水汽的脸出现在缝隙上方,眼神锐利地扫视了一下地窖内部,然后伸手将林皓拉了上来。
“他们来过了?”阿七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寒意。
林皓瘫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
阿七迅速检查了一下石屋内外,确认匪徒已经离开,这才回到屋里,看着惊魂未定的林皓,眉头紧锁:“看来这里也不安全了。他们既然搜到了鸦鸣坳,就不会只来一次。”
他将背上一个不大的包袱解下来,里面是几个新挖的、还带着泥土的块茎和两只被打晕的山鸡。
“你的伤,不能再拖了。”阿七看着林皓,眼神凝重,“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个更稳妥的地方。但在那之前,你得先能自己走路。”
林皓看着那两只山鸡,又看了看自己依旧虚弱无力的身体,以及窗外那片危机四伏、迷雾重重的山林,心中一片沉重。
离开?以他现在的状态,又能走到哪里去?
但留下,无疑是等死。
他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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