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桥洞顶棚的铁皮上，发出密集的鼓点，仿佛在为一场即将上演的剧目催促着节奏。
萧然掌心的碎片，那枚所谓的“虚市通行证”，竟像一颗活物的心脏，随着他自身的脉搏，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微光，温热的触感从掌心皮肤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
这感觉让他头皮发麻，仿佛握住的不是一片金属，而是一个沉睡生灵的魂魄。
“警告，检测到‘流通链节点’正在激活。”小绿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却比窗外的雷鸣更让萧然心惊，“激活频率已锁定——每夜子时，城市中心下水道系统将临时开启‘虚市入口’，持续时间一炷香。”
萧然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下水道？”他下意识地低语，语气里满是抗拒与不解，“开什么玩笑，谁会跑到那种又脏又臭的地方去做交易？”这所谓的“虚市”，听起来高端神秘，入口却如此接地气，甚至可以说是“接地府”，巨大的反差让他难以接受。
就在他疑惑之际，一直趴在不远处石墩上假寐的老猫——天桥下的猫叔，忽然睁开了它那双碧绿色的眸子。
它优雅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即尾巴如同指挥棒般轻轻一甩。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桥洞阴影里，几十双幽幽的眼睛同时亮起，数十只平日里靠残羹剩饭为生的流浪猫，不知从何处衔来了一块块散发着微弱绿光的苔藓。
它们行动迅捷而有序，仿佛训练有素的士兵，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用这些发光的苔藓迅速拼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的路线。
那路线的尽头，直指不远处一个废弃已久的旧货市场，更准确地说，是市场下一个不起眼的地下暗道入口。
原来，下水道只是一个统称，真正的路径，藏匿于城市被遗忘的角落。
萧然心中一凛，正准备顺着猫群的指引动身，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却毫无征兆地弹出一个猩红色的紧急提示框。
“【隐秘订单·动态生成】”
“任务名称：‘活体订单’”
“任务内容：护送一名特殊的‘信息载体’，安全穿越虚市入口，并将其成功交付至指定接引人‘盲眼秤婆’手中。”
收件人的信息栏里，没有图像，没有姓名，只有一行冰冷的备注：“她认得你。”
这算什么信息？
萧然嘴角抽搐，冷笑一声：“这单子比传说中的鬼差勾魂还玄乎，连送的是谁都不知道。”
“此订单无法拒绝，亦无法取消。”小绿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制力，“因为，‘信息载体’已经抵达宿主当前坐标范围。”
话音未落，一道瘦小的身影带着满身雨水和恐慌，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桥洞。
是小锤，他怀里死死抱着那个他视若珍宝的木偶，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一见到萧然，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地喊道：“萧然哥……救我……它……它要出来了！”
萧然的目光瞬间被那木偶吸引。
只见木偶光滑的腹部，那颗由碎珍珠拼凑而成的心脏，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震动着，发出“嗡嗡”的低鸣。
更让他惊骇的是，珍珠的表面，一道道复杂的金色符文正自行浮现、流转，那纹路竟与他之前见过的“影刃石碑”上的图案有七八分相似！
“它每天晚上都哭，”小锤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很小声，就在我耳朵边上，说‘要回家’，‘想回家’……我以为是做梦，可是……可是今天被鉴心老祖发现了！老祖说，说这是天生的‘器灵’，是无价之宝，要把、要把它的意识抽出来，炼成他那个什么‘万物定价核心’！”
“信息载体”……“活体订单”……“回家”……
电光石火之间，萧然脑中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了一起。
他猛然醒悟，死死盯着那个不断震动的木偶，失声道：“所以，那个‘信息载体’不是人……是它？”
“确认。”小绿迅速给出了答案，“该珍珠内部残留的意识碎片，已与‘系统流通链’产生深度共鸣，能量层级达标，已自动获取‘跨市信使’临时资质。”
暴雨还在继续，子时将至。
时间紧迫，萧然不再犹豫，一把将自己的外卖箱从电动车上取下，打开其中一个标有特殊符文的“隐身餐盒”，就想把木偶放进去。
这个餐盒是系统奖励的道具，能隔绝大部分能量探查。
“不行！”小锤却一把拉住了他，急切地摇头，“萧然哥，你不能就这么带它去！我听老祖说过，虚市有个铁律，只接纳和交易‘无主之物’！这木偶是我的，你带着它，会被入口的守卫直接当成入侵者打出来的！”
有主之物，无法进入？萧然的动作僵住了。这简直是个死循环。
他脑筋飞速转动，视线扫过自己外卖箱侧袋里露出一角的笔记本——那是他用来记录收支和客户信息的“社畜账本”。
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迅速撕下一页空白纸，咬破指尖，用鲜血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一行字：“此物无主，暂由送货员萧然代为保管寄存，期间非卖、非赠，直至送达目的地。”
他将这张染血的纸条，像一张符咒般贴在了木偶的背上。
“检测到宿主行为，正在进行规则判定……”小绿的声音响起，“判定成功，生成‘临时契约符’。目标物品‘木偶’所有权已通过契约暂时悬置，系统识别状态：无主（寄存中）。伪装成功，允许通行。”
萧然长舒了一口气，将木偶连同那张“契约符”一同放入隐身餐盒，背起外卖箱，对小锤沉声道：“在这里等我。”随即，他不再迟疑，转身冲入雨幕，沿着猫群用发光苔藓铺就的道路，消失在旧货市场的黑暗入口之中。
下水道的入口比想象中更加幽深，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杂了泥土、铁锈和某种奇异香料的味道。
这里并非萧然想象中的污秽之地，两侧的石壁上，每隔数米就镶嵌着一枚人头大小的发光贝壳，柔和的光晕驱散了黑暗，将这里照得如同奇幻的海底洞穴。
而那些贝壳之下，就是一个个摊位。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正向路人兜售着装在瓶子里的“遗忘记忆”；一个独臂刀客，则将一把断刀插在地上，拍卖着刀上残留的“未完成的誓言”。
这里的一切，都颠覆了萧-然对交易的认知。
通道的尽头，一只足有半人高的三眼蟾蜍蹲踞在路中央，它便是虚市的守门人。
它的三只眼睛同时转动，审视着每一个来客。
它没有说话，只是鼓起腮帮，对着萧然吐出一个巨大的、晶莹剔透的气泡。
气泡飘到萧然面前，仿佛一台无形的秤，要称量他和他携带的“货物”的价值。
萧然心领神会，从外卖箱里取出那张“临时契约符”，递了过去。
蟾蜍的三只眼睛骤然齐齐睁大，死死盯住那张血字纸条。
它面前的气泡剧烈地波动起来，最终，气泡表面缓缓浮现出两个古朴的篆字——“无价”。
“咕呱。”蟾蜍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巨大的身体向旁边挪开，让出了一条通路。
萧然心中微定，快步穿过。
虚市的内部比他想象的要深邃得多，无数条岔路如同迷宫。
他依据系统给出的指引，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一处最偏僻的角落。
这里只有一个摊位，一盏如豆的油灯下，一个瘦小的老婆婆静静地坐着。
她双眼蒙着一条黑布，手中却托着一架造型古朴的黄铜天平，诡异的是，这天平没有托盘，也没有秤砣。
她就是盲眼秤婆。
仿佛感应到了萧然的到来，秤婆那蒙着黑布的脸缓缓转向他，干瘪的嘴唇微微开合，声音沙哑而飘忽：“铃音行者……你终于来了。”
萧然心中巨震，铃音行者？是在叫他？
不等他开口询问，盲眼秤婆已经伸出枯树枝般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怀中的外卖箱。
刹那间，隐身餐盒内的木偶自行飞出，那颗碎珍珠组成的心脏脱离了木偶的身体，在半空中大放光明。
无数金色的符文从珍珠内部喷涌而出，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于空中交织、勾勒，最终竟汇成了一幅完整而庞大的星河图谱——那是“系统流通链”的全息地图！
与此同时，萧然的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如同海啸般炸响。
“警告！检测到核心信息密钥！‘信息中介’权限正在解锁……解锁成功！”
“恭喜宿主，您现在可以承接并发布‘跨市订单’！”
然而，这一切的震撼，都比不上小绿接下来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气，在他脑海中轻声说出的那句话。
“宿主，那颗珍珠的残余意识在说……它等你，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虚市深处，油灯摇曳，昏黄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盲眼秤婆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住了那颗在空中悬浮、光芒逐渐内敛的碎珍珠。
她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迎接一位久别的故人。
周遭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外，这方寸之地，只剩下灯火、天平，以及那段跨越了未知时空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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