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号”离开大沽口军港,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入浩瀚无垠的东海。甫一进入深海,朱高燧便真切地体会到了这艘“破浪”级快舰名不虚传的速度与激情。
与他在内河或近海乘坐过的任何官船、战船都截然不同,“逐风号”的航行体验堪称颠覆。它采用了不同于传统福船或广船的尖底、长宽比更大的船型设计,吃水深,稳定性极佳,破浪前行时,船首切开海面的阻力似乎小了很多。更令人惊叹的是其帆装系统,并非单一的巨大硬帆,而是采用了多桅杆、配合多种不同形状和材质的软帆与硬帆的组合。水手们根据风向和航向,在军官简洁有力的口令下,如同演奏乐器般娴熟地调整着帆索和帆角,使得“逐风号”总能以最佳角度利用风力,速度远超朱高燧的想象。
他站在舰尾楼甲板上,扶着冰冷的新式铜材料的栏杆,感受着强劲的海风扑面,吹得他亲王常服的衣袂猎猎作响。脚下的甲板随着舰船破浪而有节奏地微微起伏,却异常平稳,完全没有普通船只那种令人不适的剧烈摇晃。放眼望去,碧蓝的海水被高速航行的舰船犁开一道长长的、翻滚着白色泡沫的尾迹,如同在无垠的蓝色绸缎上划开一道笔直的裂痕。天空中海鸥追随盘旋,发出嘹亮的鸣叫。
“殿下,风大,是否回舱休息?”特遣队队长陈默走上前来,依旧是那身笔挺的深蓝色海军制服,帽子戴得一丝不苟,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
朱高燧摆了摆手,饶有兴致地问道:“陈上尉,这船……究竟能跑多快?”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属于专业人员的自信光芒,回答道:“回殿下,在满帆顺风状态下,‘逐风号’的极限航速据测算可达每小时近二十里(注:此为小说设定,非真实历史数据)。即便逆风,借助其独特的帆装设计和船体结构,也能以‘之’字形航线有效前进,速度远超传统舰船。”
“每小时二十里?!”朱高燧倒吸一口凉气。这速度,若用于海上追击或传递消息,将是何等恐怖的存在!他父皇当年若有此等舰船,下西洋的船队效率将提升数倍!
“不仅如此,”陈默继续介绍,语气中带着对晟王殿下造物毫不掩饰的推崇,“‘逐风号’的龙骨和肋骨采用了特殊的冷锻铁梨木与部分钢铁构件混合加固,结构强度极高。船舵也非传统的侧舷舵,而是安装在船尾的‘平衡舵’,转向更为灵敏省力。底舱还设有压载水舱,可根据需要调整船舶稳性。”
朱高燧听得心潮澎湃。这些名词他大多闻所未闻,但结合眼见为实的速度和稳定性,他深知其中蕴含的技术含量何等惊人。四弟朱高晟,不仅仅是弄出了些新奇玩意,他是从根本上重塑了海战的规则和航海的方式!
他的目光投向甲板上忙碌的水手和特遣队员们。无论是在高高的桅杆上如同猿猴般灵活调整帆索的了望手,还是在甲板上检查缆绳、操作绞盘的水兵,亦或是持枪肃立在关键岗位、目光警惕扫视海面的特遣队员,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动作精准、高效、沉默。他们身上那套深蓝色的军服,在海上强烈的日光和海风侵蚀下,依旧保持着挺括和整洁,显示出极佳的材质和日常维护的严格。每个人脚上都穿着统一的黑色高帮皮靴,腰间的武装带上挂着水壶、匕首、以及一个造型奇特的、似乎是装弹药的皮盒。部分特遣队员还背着一种不同于明军制式鸟铳的、枪管更长、结构更显精密的火铳(早期步枪雏形),枪口装着明晃晃的铳刺。
“陈上尉,你们这身行头,还有这火铳……”朱高燧忍不住问道。
“回殿下,此乃晟王殿下亲自参与设计的‘永乐式’海军常服与作战服,面料耐磨、防水、透气,适合海上环境。”陈默解释道,“至于火铳,是天津卫兵工厂最新试制的‘晟王式’线膛击发枪,射程、精度和射速都远超旧式鸟铳。每位特遣队员标配此枪一杆,定装纸壳弹药六十发,铳刺一柄,格斗匕首一把,以及三日份的应急口粮和急救包。”
朱高燧仔细看去,果然发现士兵们的装备虽然看似简洁,但每一样都透着实用和精良。那份沉静自信的气质,正是源于对这身装备和自身技艺的绝对信任。
就在朱高燧沉浸在对这支精锐部队和新式舰船的赞叹中时,一名负责巡查底舱的水兵匆匆跑来,在陈默耳边低语了几句。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他看了看朱高燧,欲言又止。
“何事?”朱高燧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殿下……”陈默显得有些为难,“底舱……发现了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朱高燧眉头立刻拧紧。这是执行绝密任务的舰船,怎么可能混上陌生人?“带上来!”他的声音带上了属于亲王的威严。
片刻后,两名身材高大的特遣队员,押着一个用麻袋套着头、身材略显瘦小、穿着普通水手号衣,但明显不合身的人走了上来。那人似乎还在挣扎,发出“呜呜”的声音。
朱高燧示意解开麻袋。当麻袋被扯下的瞬间,露出那张虽然沾了些煤灰、却依旧难掩贵气与稚嫩的熟悉脸庞时,朱高燧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瞻……瞻基?!!”他失声惊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绑着双手、嘴里还塞着布团的,不是当今皇太孙朱瞻基又是谁?!
朱瞻基看到三叔,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因为被如此狼狈地抓住而有些羞恼,他努力扭动着身体,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里充满了不服气。
朱高燧又惊又怒,几步上前,一把扯掉他嘴里的布团,厉声喝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你不是应该跟在你四叔身边,在天津卫历练吗?怎么会偷偷跑到我这船上来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要去哪里吗?!简直是无法无天!”
朱瞻基大口喘着气,虽然被绑着,却梗着脖子,毫不畏惧地迎上朱高燧愤怒的目光,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倔强:“三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们要去倭国!我知道你们要去执行皇爷爷的密令!”
“你……你怎么知道的?!”朱高燧心中更是骇然。此事绝密,连朝中重臣都未必知晓,这小子从何得知?
“我……我偷听到你和四叔底下这群士兵的谈话了!”朱瞻基倒也光棍,直接承认,“我知道四叔给了你船和人!我知道你们要去帮二叔,还要做大事!”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坚定取代,“以前……以前是我年少无知,对四叔多有误解和冒犯。但现在我明白了,四叔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明!他弄出新式军队、新式舰船、银行宝钞,都是为了强国!我不能再像个不懂事的孩童一样,只知道躲在父辈的羽翼之下!”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近乎宣誓般的庄重:“我是大明的皇太孙!是朱家的子孙!我也要为国家,为江山社稷,做出属于我自己的贡献!我要帮你们!我要亲眼去看看战场,去经历风雨!我要证明,我朱瞻基,哪怕配不上太孙之位,我身体里也留着高皇帝的血脉”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让军官室内包括陈默在内的所有军官都为之侧目。他们看着这个年仅十几岁、却敢偷渡上执行秘密任务的军舰、并说出如此豪言的少年皇孙,眼神中不禁多了几分讶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朱高燧看着侄儿那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听着他那番虽然稚嫩却充满血气的话,心中的怒火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和一丝……微妙的触动。这小子,倒是比他爹(朱高炽)年轻时更有胆色和闯劲,这执拗劲儿,倒有几分像他二叔(朱高煦)和自己年轻的时候。
“胡闹!”朱高燧板起脸,试图维持长辈的威严,“你以为这是去游山玩水吗?倭国那边兵凶战危,到处都是心怀叵测的倭寇和浪人!你身份尊贵,万一有个闪失,你让我如何向你父皇、向你皇爷爷交代?!”
“我不需要你们交代!”朱瞻基倔强道,“我会保护自己!我在天津卫也跟着于谦将军学过几天拳脚火铳!我可以做很多事!我可以帮你们记录文书,传递消息,甚至……甚至我可以冒充小兵,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三叔,你就带上我吧!求你了!”
他看着朱高燧,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恳求,那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缠着他们要糖吃的小侄子。
朱高燧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事已至此,船已离港数百里,难道还能调头把他送回去?那不仅耽误行程,更可能暴露行踪。可带着他……这风险实在太大了!
他看向陈默,眼神中带着询问。陈默沉吟片刻,低声道:“殿下,太孙殿下既然已经在此,强行送回恐有不妥。不如……暂且留下,严加看管。抵达壹岐岛后,交由汉王殿下处置更为稳妥。至于安全……卑职等必当以性命护卫太孙周全。”
朱高燧叹了口气,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他瞪了朱瞻基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听见没有?从现在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指定的舱室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更不许暴露身份!否则,我立刻把你捆起来塞进底舱最深处!”
朱瞻基一听三叔松口,顿时喜笑颜开,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谢谢三叔!我保证听话!绝对不添乱!”
看着他这副瞬间变脸、带着几分狡黠的模样,朱高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小子,跟他四叔(朱高晟)一样,都不是省油的灯!他挥手让特遣队员给他松绑,又吩咐陈默:“给他找身合身的水手衣服,安排个僻静的舱室,派两个人……不,四个人!十二个时辰轮流看管!”
“是!”陈默立正领命。
朱瞻基活动着被捆得发麻的手腕,虽然被限制了自由,但脸上却洋溢着计划得逞的兴奋光芒。他偷偷看了看周围那些眼神锐利、纪律严明的海军官兵,心中更是对四叔朱高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让三叔、让二叔,也让皇爷爷和四叔看看,他朱瞻基,不是孬种!
就这样,皇太孙朱瞻基,这个计划外的“乘客”,正式加入了前往倭国的秘密使团。为了保密,他被要求使用化名“朱小七”,身份是陈默的远房表弟,上船历练。
起初,朱高燧对他看管极严,几乎不允许他随意走动。但朱瞻基倒也安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小舱室里,翻阅着朱高燧允许他看的一些关于倭国风土人情的简单资料(当然是经过筛选的)。
几天后,或许是被他的安分打消了些许疑虑,或许是被他时不时透过舷窗望向海天、眼中流露出的好奇与向往所触动,朱高燧逐渐放宽了些限制,允许他在特定时间、由特遣队员陪同,到甲板上放放风。
一踏上甲板,朱瞻基就如同出了笼的小鸟,对船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他不再端着皇太孙的架子,而是像个真正的学徒一样,追着那些看起来年纪并不比他大多少的水手和士兵问东问西。
“这位大哥,这帆为什么是这个角度?”
“嘿,你这火铳怎么和京营里的不一样?能让我看看吗?”
“陈大哥,你们平时都怎么训练啊?”
他的问题虽然幼稚,但态度诚恳,又顶着“队长表弟”的身份,加上他本身年纪小,模样俊俏,嘴也甜,很快便和船上的部分年轻官兵混熟了。这些官兵虽然纪律严明,但毕竟多是年轻人,面对一个求知欲旺盛、又没有架子的“关系户”,也乐于在允许的范围内,给他讲解一些基础的航海知识和武器装备常识。
朱高燧有时会站在舰桥高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他看到朱瞻基在倾听水手讲解帆缆操作时那专注的眼神;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抚摸那支“晟王式”火铳时,眼中闪烁的兴奋光芒;看到他在得知特遣队员每日都要进行高强度体能和战术训练后,那暗自握紧的拳头。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侄儿,和他想象中那个养在深宫、或许有些骄纵的皇太孙,似乎不太一样。他身上有一种难得的、对未知世界的探索欲和对力量的渴望。这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也想起了……四弟朱高晟。或许,皇家子弟,并非都是安于享乐的纨绔。
一天傍晚,晚霞映红了海面。朱瞻基在陈默的陪同下,来到舰尾观看士兵们例行的火炮操演。虽然只是模拟装填和瞄准,并未实弹发射,但士兵们那熟练、协调、充满力量感的动作,依旧让朱瞻基看得目眩神迷。
“陈大哥,这炮……真厉害!”朱瞻基感叹道,“比我在京里神机营见过的火炮,看起来精巧多了!”
陈默脸上带着自豪:“这是晟王殿下指导改进的‘永乐快炮’,炮管更长,镗线更密,使用尖头榴弹和定量发射药包,射程和精度都提升巨大。而且采用了新式炮架和复位机构,射速也快了很多。”
“四叔……他真是什么都懂啊。”朱瞻基喃喃道,眼神中充满了崇拜,随即又闪过一丝落寞,“要是我也能像四叔这样,为大明做出实实在在的贡献就好了。”
陈默看着这位年轻的皇太孙,认真地说道:“殿下曾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责任。做好分内之事,便是在为大明做贡献。太……朱小七你还年轻,未来可期。”
朱瞻基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朱高燧看在眼里。他忽然觉得,或许让瞻基经历这一趟,并非完全是坏事。让他亲眼看看大明最精锐的新军是什么样子,亲身体验一下军旅的艰苦和纪律,感受一下四弟所倡导的“实干兴邦”的精神,对他未来的成长,或许大有裨益。
他甚至开始隐隐觉得,父皇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偏爱,才将那些重要的、关乎未来的事务交给四弟。四弟身上,确实有一种能够凝聚人心、开创局面的独特力量。而这种力量,正是这个庞大的帝国在未来所需要的。
看着在夕阳余晖中,与士兵们站在一起、认真观察操演的朱瞻基那尚且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朱高燧的心中,对这次前途未卜的倭国之行,莫名地多了几分信心,也对自己肩负的、那隐秘的“守护”之责,有了更深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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