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果然是人类社会最持久、最普适的恐怖故事，没有之一。
第二天一早，沈越是在肚子如同战鼓般的轰鸣声中醒来的。
昨晚那点稀粥早就化作了历史的尘埃，只留下刻骨的饥饿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她看了一眼桌子上那个用布包着的、仿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笔记本，又看了看角落里还在“昏睡”的王大叔和脸色依旧不太自然的苏妲，咬了咬牙。
内忧外患，都得解决！
但饭都吃不上了，还谈什么拯救世界？
当务之急，是把赵猛他们那被拖欠的血汗钱搞回来！
“老赵！阿强阿胖老孙头！抄家伙！”沈越一拍大腿（拍得自己生疼），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跟我去会会那个敢吃我们血汗钱的王八蛋包工头！”
赵猛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拿起了他那根已经有些弯曲的金属杠杆。
阿强阿胖和老孙头则有些畏缩，他们流浪惯了，最怕的就是和这种地头蛇起冲突。
“老、老大……要不算了吧？”阿胖小声嘀咕，“那帮人不好惹……”
“算了？”沈越眉毛一竖，“我们的泡面！我们的火腿肠！我们的未来！都被那孙子攥在手里呢！你告诉我算了？今天这钱要是要不回来，咱们晚上就真得去喝西北风了！你们想不想吃顿饱饭？”
“想！”一提到饱饭，阿强和阿胖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饥饿的绿光，连老孙头都默默点了点头。
“想就跟我走！”沈越大手一挥，“放心，咱们是文明人，讲究以德服人（物理为辅）！老赵是咱们的武力担当，我，就是咱们的谈判专家！你们三个，负责站场子，显得咱们人多势众！”
她又看向李思明、林晓和周铭：“你们仨，留守！李工继续研究那本破书和探测器，看看能不能扣出点更有用的信息。周侦探，抓紧查资料。晓晓……你看着点王大叔和苏妲。”
最后这句安排，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隔离和监视意味。
苏妲乖巧地点点头，林晓则紧张地攥着衣角。
……
劳务市场附近的一个简易工棚外，沈越一行人找到了那个绰号“黑皮”的包工头。
黑皮人如其名，皮肤黝黑，身材壮硕，脖子上挂着根小指粗的金链子，正和几个同样膀大腰圆的工头蹲在路边抽烟打牌，唾沫横飞。
看到赵猛带着沈越和三个面黄肌瘦的流浪汉过来，黑皮只是抬了抬眼皮，嗤笑一声：“哟？又是你们？怎么着，还想来要钱？不是跟你们说了吗，甲方没结款，老子也没钱！等着！”
他身边那几个工头也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眼神在沈越身上扫来扫去。
阿强阿胖和老孙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赵猛眼神一冷，上前一步，手中的金属杠杆轻轻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地面似乎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没说话，但那股子经历过生死、磨砺出的煞气，瞬间让那几个工头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
黑皮脸上的横肉抖了抖，色厉内荏地站起来：“干什么？想动手？我告诉你，这片儿可是我黑皮的地盘！”
沈越一把拉住想要直接物理交涉的赵猛，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混合着市侩、精明和一点点委屈的表情，变脸速度之快让身后的阿强等人目瞪口呆。
“黑皮哥！瞧您这话说的！”沈越上前一步，声音又脆又亮，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恭维和熟络，“我们哪敢在您的地盘上动手啊？我们就是一些小老百姓，指着这点辛苦钱过日子呢！”
她不等黑皮回答，语速飞快地继续输出：“黑皮哥，您看，昨天我这几个兄弟，可是实打实给您干了大半天的活，汗珠子摔八瓣，那仓库给您收拾得利利索索，是不是？这白纸黑字（其实没有）的工钱，您这么大个老板，还能差了我们的？”
黑皮哼了一声：“少来这套！没钱就是没钱！”
“理解！太理解了！”沈越一拍手，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现在这年头，甲方都是大爷，拖款是常态！黑皮哥您也不容易，上面压着，下面等着，里外不是人！”
她这话看似在帮黑皮说话，实则把他架了起来。
黑皮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刚想顺着台阶下说两句场面话，沈越话锋猛地一转：
“但是啊，黑皮哥！”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秘密，“您也得体谅体谅我们啊！我们这拖家带口的（指仓库里那一帮子），就等着这点米下锅呢！您要是一直没钱，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天天来这儿陪着您，给您端茶倒水，顺便跟来来往往的工友兄弟们唠唠嗑，说说黑皮哥您这儿的‘特殊情况’……”
这话里的威胁，软中带硬，绵里藏针。
天天来蹲点，还在他招工的地方散布他拖欠工资的消息，这可比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黑皮的脸色瞬间又黑了几分：“你威胁我？”
“哪能啊！”沈越一脸无辜，“我们这是恳求！是希望黑皮哥您高抬贵手，从牙缝里给我们挤出点活命钱！再说了，”她声音压得更低，眼神瞟了一眼旁边那几个眼神闪烁的工头
“黑皮哥，您这生意做得这么大，为了我们这点小钱，坏了名声，让其他兄弟看了寒心，那多不值当啊？万一以后招不到人，或者甲方觉得您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因小失大啊黑皮哥！”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赵猛。
赵猛会意，再次将手中的金属杠杆重重一顿！
这一次，力量更大，地面明显震动，连工棚顶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无声的物理威慑，配合沈越那套精准拿捏对方心理的“话术pUA”，形成了完美的组合拳。
黑皮看着面无表情、煞气逼人的赵猛，又看看眼前这个笑里藏刀、句句戳他肺管子的女人，再看看周围那些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的工友，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混迹底层多年，不怕愣的，不怕横的，就怕这种又愣又横还他妈特别会说的！
僵持了足足一分钟，黑皮猛地啐了一口唾沫，满脸晦气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钞票，数也没数，直接塞到沈越手里：“滚滚滚！妈的，算老子倒霉！碰上你们这群瘟神！钱给你们！以后别让老子再看见你们！”
沈越接过钞票，手指飞快地捻了一下，估摸着差不多是昨天被拖欠的数额，脸上立刻笑开了花，仿佛刚才那个言语犀利、暗含威胁的人不是她：“谢谢黑皮哥！黑皮哥大气！祝黑皮哥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我们这就滚，马上滚！”
她一边说着，一边赶紧给赵猛和阿强他们使眼色，一行人迅速撤离了工棚区域，留下黑皮在原地骂骂咧咧。
走出老远，确认黑皮的人没追上来，阿强阿胖和老孙头才长长松了口气，看向沈越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敬畏。
“老、老大！您太厉害了！”阿强激动地说，“三言两语就把钱要回来了！”
“是啊是啊！比赵哥直接动手还管用！”阿胖也连连点头。
赵猛看了沈越一眼，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也少了一丝之前的审视，多了一分认可。
这个看起来不着调的女人，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点东西。
沈越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钞票，虽然不多，但却是他们靠自己的能力（忽悠+威慑）挣来的第一笔“干净”钱，意义非凡。
“看见没？这就是知识（话术）的力量！”她心情大好，饥饿感似乎都减轻了不少，“走！先去买点实在的！大米！面粉！油！还有……肉！今天咱们开荤！”
……
当沈越一行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粮食和一小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回到仓库时，留守的几人眼睛都直了。
林晓欢呼一声跑了过来，李思明也从他的破烂设备中抬起头，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周铭看着那块猪肉，眼神也有些发直。
就连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王大叔，鼻子都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
苏妲也露出了真诚的笑容，主动上前帮忙接东西。
短暂的欢呼后，沈越立刻恢复了领导状态。
“李工，研究得怎么样了？那本破书有头绪没？”
“周侦探，资料查了吗？”
“晓晓，王大叔和苏妲没什么异常吧？”
李思明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挫败感：“笔记里的能量残留很诡异，时强时弱，似乎有某种周期性……而且，我发现它散发出的波动，和苏妲小姐身上之前被探测到的那一丝残留，在频谱上有微弱的相似性，但又不完全一样……像是同源，但处于不同状态？”
这话再次让众人的目光聚焦在苏妲身上。
苏妲身体一僵，连忙摆手：“我、我真的不知道……”
周铭也汇报道：“我托几个道上的朋友问了，十几二十年前，这边工业区还没完全废弃的时候，确实有过一些传闻。说有个搞无线电的怪人，租了个旧厂房做实验，后来好像精神出了点问题，人就不见了。是不是左撇子不确定，但确实挺孤僻的。”
无线电怪人？旧厂房实验？精神问题？失踪？
这些信息，似乎和那本笔记的内容对得上！
沈越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一点边缘。
她拿出那本笔记，再次翻到最后一页，盯着那个三角形中心带点的标记。
“这个标记……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皱着眉头，努力回忆。
就在这时，负责做饭（主要是烧水和下面）的赵猛，拿着一个刚刚拆开的、装调料的透明塑料袋走了过来，袋子上印着某个本地小品牌的Logo。
沈越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个Logo——一个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的山峦形状，山峦的顶端，有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清的圆点。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个山峦Logo……和笔记上的那个三角形标记，在形态上，竟然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个顶点的圆点！
她一把抢过那个调料袋，仔细看去。Logo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清源山食品有限公司”。
清源山？！
沈越猛地想起来了！
她刚来这个城市租第一个便宜房子的时候，好像听房东提过一嘴，说城北那边有个叫清源山的地方，以前好像有个什么老旧的观测站还是水塔来着，早就废弃了，平时根本没人去！
笔记上的标记！
清源山！
废弃观测站！
一条模糊的线索，似乎隐隐约约串联了起来！
那本诡异的笔记，那个失踪的“无线电怪人”，清源山的废弃观测站……还有纠缠着他们的黑雾，以及身上带着疑点的苏妲……
这一切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周铭！”沈越猛地抬头，眼神灼灼，“清源山！那个废弃的观测站或者水塔，具体在什么位置？能查到更详细的信息吗？”
周铭愣了一下，连忙拿出手机：“我试试看。”
沈越看着手中那本笔记和那个调料袋，感觉一个巨大的、隐藏在迷雾中的拼图，似乎正在她眼前，缓缓展现出其一角。
讨债的成功和即将到来的饱饭带来的短暂喜悦，迅速被这新的、更深入骨髓的谜团所取代。
她的逆天求生，在解决了最基本的饥饿威胁（暂时）后，终于要开始……主动触碰那隐藏在现实表皮下的、更加黑暗和诡异的真相了。
“看来……”她喃喃自语，嘴角却勾起一抹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弧度，“这清源山，咱们是非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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