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的康复训练进入了更艰苦的阶段。他已能独立行走,但左臂依旧无法发力,左肋的伤口在剧烈运动时仍会传来尖锐的刺痛。然而,他对自己近乎苛刻。每日天不亮,便在病房内那方寸之地,进行着潘金莲看不懂、却心惊肉跳的练习。
他不再满足于行走,开始尝试深蹲,缓慢地、控制着呼吸和肌肉,每一次下蹲和站起,额角的青筋都因忍耐痛楚而凸起,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鬓角滑落,浸湿了单薄的衣衫。他靠着墙壁练习单臂支撑,受伤的左臂虚悬着,仅凭右臂和双腿的力量维持着身体的平衡,颤抖的肌肉显示出他的虚弱与坚持。他甚至开始尝试挥动右臂,空手做着劈、砍、刺的动作,起初缓慢而僵硬,随着日复一日的练习,那动作渐渐带起了微弱的风声,恢复了往日的几分凌厉。
潘金莲不再劝阻,只是默默准备好温水和布巾,在他力竭时递上,在他因牵动伤口而脸色发白时,上前扶他坐下休息。她看着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对抗着身体的创伤,如同看着一块粗粝的顽铁,在重锤与烈焰的反复锻打下,一点点褪去杂质,显露出内里坚韧的钢芯。
这一日,武松在练习挥臂时,目光再次落到了墙角的朴刀上。他走过去,伸出右手,握住了那熟悉的、缠绕着旧布条的刀柄。他试着提起,朴刀应手而起,但左肋和左臂立刻传来强烈的抗议,让他身形微微一晃。
“叔叔!”潘金莲惊呼。
武松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他稳住呼吸,没有尝试挥舞,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感受着刀柄传来的冰冷触感和那份沉甸甸的重量。这柄刀,饮过景阳冈猛虎的血,斩过西门庆爪牙的头,也几乎陪他葬身于瓦市地窖。它不仅仅是兵器,更是他武松的胆魄,是他的脊梁。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兄长武大郎枯槁的面容,闪过张团练那阴鸷的眼神,闪过李捕头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一股郁积已久的戾气在胸中翻腾,几乎要破体而出。但他最终只是缓缓睁开了眼,将那柄朴刀轻轻放回了原处。
“还不到时候。”他对自己说,这具身体,还承受不起这柄刀的锋芒。
然而,身体的禁锢并不能完全困住他的行动。他需要信息,需要更清晰地了解外界,尤其是张团练和李捕头那边的动向。
“嫂嫂,”他转向潘金莲,“我想见李捕头。”
潘金莲微微一怔:“现在?你的伤……”
“无妨。”武松语气平静,“有些话,必须当面说。你让乔郓哥去传个话,就说……武松请他过府一叙,事关……清河县的安宁。”
他刻意用了“过府一叙”和“清河县安宁”这样的字眼,既是给李捕头一个体面的由头,也是点明事情的重要性。
潘金莲见他心意已决,不再多言,立刻去找乔郓哥安排。
当夜,华灯初上,李捕头果然如约而至。他依旧穿着公服,但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与疲惫。进入病房,看到虽然消瘦却已能挺直脊梁站立的武松时,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复杂。
“武都头伤势见好,真是万幸。”李捕头拱手,语气客气而疏离。
“有劳李捕头挂心,请坐。”武松示意他坐下,潘金莲奉上茶水后,便默默退到外间,将空间留给二人。
病房内一时沉默。李捕头捧着茶杯,没有喝,目光游移,似乎在等待武松开口。
武松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道:“李捕头,张团练那边,近日可还安分?”
李捕头手指摩挲着杯壁,斟酌着词句:“表面看来,一切如常。王队正殉职之事已平息,瓦市小院也已清理干净。只是……张团练以加强城防为名,向吴知县索要了一笔额外的饷银,数目不小。吴知县……批了。”
武松眼中寒光一闪。索要饷银?是趁机敛财,还是另有图谋?他不动声色,继续问:“那……我嫂嫂交给他的东西,他可有反应?”
李捕头看了武松一眼,低声道:“据柳姨娘身边人透露,张团练看了之后,当时并未发作,但随后便加派了人手,似乎在暗中查访什么……‘账册抄本’的下落。”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武都头,那东西……究竟是否存在?”
武松迎着他探究的目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道:“是否存在,取决于张团练如何选择。”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李捕头,你我在公门当差多年,当知这清河县的天,不该是某一人一手遮天。西门庆伏法,王队正身死,钱槐莫名暴毙……这一桩桩,一件件,背后牵连的是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朗朗乾坤,被魑魅魍魉搅得乌烟瘴气,最终无法收拾,牵连无数吗?”
李捕头脸色微变,武松这话,几乎是赤裸裸地在指责他之前的“不作为”和“隐瞒”。他放下茶杯,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激动:“武都头!你当李某不想肃清奸佞,还百姓青天?可你也看到了!张团练手握兵权,在州府乃至京城都有人脉!吴知县尚且要避其锋芒,我区区一个捕头,又能如何?那钱槐的供词,那可能存在的‘账册’,哪一样不是催命符?!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还要连累家小!”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起伏,显然这些时日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武松静静听着,待他说完,才缓缓道:“李捕头所言,确是实情。硬碰硬,自是螳臂当车。”他话锋再次一转,目光锐利如刀,“但若……有机会,既能保全自身,又能扳倒奸佞呢?李捕头就甘心一辈子,只做个看人脸色、唯唯诺诺的捕头吗?”
李捕头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武松,眼中光芒剧烈闪烁。武松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深处那点不甘和野心。他李桓也不是庸碌之辈,何尝不想更进一步?只是以往看不到希望,只能随波逐流。
“武都头……有何高见?”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武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张团练贪婪,又疑心重。他既担心‘账册抄本’流落在外,必定会想方设法追查,甚至会……清理所有可能的知情人。”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盯着李捕头,“李捕头觉得,下一个,会轮到谁?是知道内情的柳姨娘?还是……经手过钱槐供词、甚至可能知道更多内情的……你?”
李捕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武松这话,绝非危言耸听!以张团练的心性,为了永绝后患,杀人灭口是完全可能的事情!他自己又何尝没有这种担忧?这些日子,他睡觉都不安稳!
“他……他敢!”李捕头声音发颤,色厉内荏。
“他连西门庆都敢杀,连军中队正都能牺牲,还有什么不敢?”武松语气冰冷,“李捕头,有时候,退一步,未必是海阔天空,也可能是万丈深渊。”
病房内死一般寂静。李捕头额角渗出冷汗,武松的话如同重锤,敲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他意识到,自己早已被卷入这漩涡中心,想独善其身,根本是痴心妄想。
良久,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哑声道:“武都头……你要我怎么做?”
武松知道,火候到了。他走回床边坐下,声音低沉而清晰:“不需要李捕头做太多。只需……在关键时刻,保持眼睛明亮,耳朵灵敏。张团练若有异动,尤其是针对县衙,或者……针对你我的异动,提前知会一声。另外,关于那笔额外饷银的用途,若能查到蛛丝马迹,便是大功一件。”
他没有要求李捕头直接对抗张团练,那不现实。他只需要李捕头成为一个可靠的“耳目”和“内应”,在情报上给予支持。这既在李捕头能力范围之内,又能切实帮助到武松,同时也是在帮李捕头自己寻找一条生路。
李捕头沉默了许久,内心显然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好!武都头,李某……信你一次!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务必谨慎!”
武松点了点头,伸出右手。李捕头愣了一下,也伸出右手,两只手在空中重重一握。没有过多的言语,一个脆弱的、基于共同利害关系的同盟,在此刻悄然达成。
送走李捕头后,潘金莲走进病房,看着武松凝重的面色,轻声问:“他……可靠吗?”
武松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目光深邃:“人心难测,利益永恒。只要张团练给他的威胁大于我们能给他的,他暂时……就可靠。”
他活动了一下依旧酸痛的左臂,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力量。
锋芒初试,棋局已动。接下来,就看对手如何落子了。
暗结同盟,以利相驱。风雨欲来,各方落子,杀局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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