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的密室中,烛火幽幽。
钟秋禾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金针的尾穗,双眼紧盯着谛听。
“所以……”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师父是不是也想让我去?其实我是愿意的…真的!”
谛听缓缓摘下了白玉面具。
狰狞的疤痕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但他的眼神却平静如水。
“是。”他轻声道,“我曾是太子,也曾是阶下囚。我想要你帮我…这话虽然可耻!但我抚养你,确实别有用心。”
他缓缓讲述着那段过往——第一次从他自己的嘴中叙述。
记得那年五岁的周末宏,抱着他的腿,天真无邪地仰头:“皇兄,你的太子服真好看!我很喜欢…”
下一刻,他被父皇召唤进宫。
他没有任何停留,以为父皇有事找他相商。他一进宫,这边的禁军冲入东宫,从暗室里搜出了一件绣着龙纹的衣袍。
景阳帝震怒,又有周末宏的证词,他被打入天牢。
“父皇,儿臣冤枉…”
“混账!你就巴不得朕死吗?他才五岁,他会冤枉你吗?你就这么等不及?你个逆子!目无尊长的混账…”
他不记得父皇都骂了他什么,他反复道:“儿臣已贵为太子,皇弟们都还小。没有理由做这等事,请父皇明察!”
他头都嗑破了,他的解释根本没有人想听。
为他求情辩解的大臣们,一个接一个被斩,他传话让追随他的大臣们都回家,不要再去触怒天颜了。
他不忍心,那么多的人因为他而白白丢了性命!
因为,是他的父皇要杀他!
果然,第三日毒酒赐下了。
天牢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钟秋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周末宏……他那时才五岁?”她声音冷得像冰,“五岁就知道害人?”
谛听低笑一声,眼底却无半分笑意:“有些人,天生就是恶鬼。”
钟秋禾猛地站起身,金针从袖中滑落,钉入地面三寸。
“我要杀了他。”
谛听抬眸看她,缓缓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双瞳燃着怒火,“等他坐上皇位?等他害死更多人?!”
谛听沉默片刻,突然问:“秋禾,你姐姐钟灵初,如今是什么身份?”
钟秋禾一愣:“她……她是太子妃。”
“如今她年纪尚小,应当过两年才会行大礼。”
钟秋禾瞳孔一缩。
她的怒火骤然被浇灭,手指微微发抖。
谛听轻叹一声,伸手抚上她的发顶,像小时候那样。
“仇恨会蒙蔽双眼。”他低声道,“我要的,也不是周末宏一条命。”
“——我要的是,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一点一点崩塌。我还想要一个,太,平,盛,世!”
东宫后花园
钟灵初倚在凉亭边,指尖捻着一朵海棠,神色恍惚。
“姐姐。”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钟灵初回头,见到一个与自己容貌七分相似的少女站在阴影处,双瞳在阳光下流转着诡谲的光。
她惊得后退半步:“你是……?”
钟秋禾缓步走近,唇角微勾:“钟秋禾。”
——那个和她本该是双生凤命的妹妹,早被埋在竹林里的“死婴”。
钟灵初脸色煞白,手中的海棠跌落在地。
“你……你还活着?”
说完,她眼神警惕地在四处查看。
“这会没人,不用担心!”
“我不仅活着,”钟秋禾轻笑,“还活得很好。”
她突然抬手,指尖金针一闪,凉亭柱子上瞬间钉入三枚细如牛毛的金针,排成一朵梅花的形状。
钟灵初怔住,随即苦笑:“你是来杀我的?”
“不。”钟秋禾摇头,“我是来帮你的。”
她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
“——你不想嫁给他,对吗?你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不是吗?”
钟灵初的指尖微微发抖。
良久,她闭上眼,一滴泪滑落。
“我不想……可我别无选择。”
钟秋禾笑了。
“不,你有。”
她伸手,轻轻握住钟灵初的手腕。
“——从今天起,我是钟灵初,你是钟秋禾。”
深夜,钟尚书的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三人凝重的面容。
钟尚书看着眼前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儿,喉头滚动,半晌才艰涩道:
“你们……确定要这么做?”
钟尚书其实一直都知道,小女儿被谛听收养,也知道谛听的计划。只是,事已至此,心中突然有些不忍心。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也幸好…他隐瞒了夫人!
钟秋禾(如今的“钟灵初”)微微一笑,执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字。
——笔迹娟秀,与真正的钟灵初如出一辙。
“父亲放心,这些年,师父早已将我教得与她分毫不差。”
钟尚书望向谛听,眼中满是复杂:“殿下……”
谛听摇头:“我已不是太子。”
钟尚书苦笑,突然撩袍跪下:“臣……对不住您。”
当年东宫事发,他身为兵部侍郎,未能替太子辩驳到底。
谛听伸手将他扶起,声音低沉:“钟大人不必如此,若非你暗中协助师父他老人家将我从火场救出,我早已是白骨一具。”
钟尚书眼眶发红:“可灵初她……”
“我会护她周全。”谛听郑重道,“从今往后,秋禾是钟灵初,灵初只是钟秋禾。”
钟尚书深吸一口气,终于点头:“好。”
他转向真正的钟灵初,声音哽咽:“灵初,从今日起,你便随国师离京,去江南避一避。”
钟灵初含泪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女儿不孝,让父亲为难了。”
钟尚书扶起她,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塞进她手中。
“这是你娘为你们打造的一对玉佩,你那枚交给了秋…灵初,这枚…是给秋禾的。”
“父亲…”
钟灵初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钟尚书,就像小时候那样。
“对不起…是女儿任性了!可我真的害怕……虽然贵为太子妃,可是身在皇家,多少双眼睛盯着;只要踏错一步,便会牵连家人。我……”
钟尚书轻轻拍拍她的背,怜惜看着钟秋禾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无论你们姐妹俩,谁去……我们都同样会担惊受怕。但是…皇命不可违啊!苦了…秋禾了!”
钟秋禾看着抱在一起的父女俩,心中有些酸涩。她看着谛听,谛听好似明白她所想,轻轻拥住她的肩膀。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钟秋禾了。明日,我便是钟灵初了!”
她们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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