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北戴河的旅程中,亚龙和郑斌的体魄完全可以保证他们在预定的时间赶到目的地,不会落在振业和孟涛之后,但因为拯救落后队友的缘故,被动地成为计划实施的失败者。
黑龙潭之行也出现了类似状况,郑斌和亚龙组合又在援助同伴的情况下被拉在后面。难道援助队友并被动地陷入窘境,这会成为困住郑斌和亚龙这类人的一道魔咒吗?
沈毅飞、范奇才和冯玉宝参加了郑斌组织的黑龙潭之旅,亚龙自然是响应郑斌的号召一同前往。
黑龙潭位于密云区石城镇鹿皮关北的一条峡谷里。五人清早出发,倒了两趟市区公交车,又换乘密云区公交车,在接近中午时分才到达黑龙潭。他们找到一家民宿,将较重的物品放下,轻装向景区进发。冯玉宝脱下登山鞋,特意换上轻便的溯溪鞋,兴奋地为感受清凉的溪水做好恰当的准备。
黑龙潭地处深山峡谷,整体蜿蜒细长,由溪流经数十万年侵蚀切割而成,形成两侧峭壁,峭壁上怪石嶙峋,宛如一群一群在峡谷间巡游的怪兽。峭壁的崖顶上小树葱郁,鲜花芬芳,阳光从崖顶透过灌木丛斜射下来。
五人在峡谷中溯流而上,一路上有潺潺的流水相伴,在炎热的夏季使人倍感清爽惬意。溪流有时在数十米宽的山谷间舒缓地流淌,有时在数米宽的石缝间形成急流,大家要踏着溪间圆润的卵石与尖利的碎石跳跃前行。
冯玉宝穿着满是窟窿眼的薄底溯溪鞋,自在地踏入清凉的溪流,感受圆润的卵石按摩脚底。他舒适的样子引起大家毫不掩饰的嫉妒。
偶有瀑布激流从崖顶直泻而下,跌入崖底浪花翻卷的池潭,激起漫天水雾。在宽阔的峡谷中,多个池潭形成像珠串一样的奇景。大家或在凸起的巨石上探望深不见底的碧绿潭水,或沿着一连串浅浅的小水洼,观察水洼中在绿色、黄色、棕色的杂草间戏水的小虫小鱼。
亚龙看看手表,进入峡谷的时间距离夏季太阳落山时间已过半,提醒大家注意把握好返回的时间。假如是他自己做主,他会此时稍作歇息便折返回程。
“没问题的,我们来时边走边玩,走得慢,返回时可以加快步伐。”冯玉宝边说边趟着溪流追逐乌黑的小鱼。
范奇才说:“夏季太阳落山时间长,不过,在山沟里,可能黑得更早更快。我们随时注意啊。”
“好不容易来一趟,多玩玩。”沈毅飞附和着。
脚下的碎石大小形状不一,前行之路崎岖坎坷,高低不平。大家边走边玩,偶尔交流互动,更多时候是各自探索怪石深潭和身边的花草虫鱼。
在龙戏潭,瀑布从近百米高的峭壁上翻卷着倾泻而下,飞瀑凌空,仿若银龙,吼声如雷,在空中狂舞,卷起漫天迷雾。
亚龙赞叹好一幅美景,同时,感激刚才大家对时间的预判,如果按照自己的计划,则见不到如此动人的景象,见不到他的这条深藏山中的水龙。
在黑龙潭未见黑龙,接待他的是白花花的银龙,亚龙凝视着翻卷的潭水陷入沉思。与龙对话,又好像在自问自答。
修行的龙都在人迹罕至的偏僻之所,究竟能给人带来什么力量吗?老龙头给了我启示,这条银龙能够给出什么答案呢?
他们修炼必然在少被打扰之地,就像人总是躲在角落里自省,不希望被外界干扰一样。银龙只管在峭壁上肆意舞动,自行修炼,没有像老龙头那样张嘴说话。
我从龙家族那里获得了什么吗?
也许,这是一条甘愿寂寞的龙,不愿与我交流。但,能够见到如此气派的龙,也足以使我获得内心的安宁。他修炼得如此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如此一丝不苟一如既往,这也是真龙必备的气质啊。
他给了我启示,启示带给我处世的思想与态度,思想与态度使我感觉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接近真相。
如何获得他更多的帮助呢?
请他入驻内心吧,让他时时指引方向,给我力量。
不是还要靠自己吗?
是啊,为什么要像这样找一个靠山似的呢?他只能给你灵光一现的启示,一切还要靠自己。
那么如何获得新的启示呢?
在真正需要他时,好像他就会被唤醒并出现在那里,当你真心祈求,当你身处悬崖绝壁,当生死攸关,需要一个忠告和需要爆发的力量时……
逐渐地,阳光从对面的崖壁上消失,崖壁的另一侧飘过来一层乌云,天空好像一下子就暗了下来。郑斌说:“我们需要往回走了。”
大家突然意识到,已经进入峡谷很深,如果不抓紧时间往外走,天黑前能否走出峡谷可是个大问题。
大家马上起身回返。同时,大家也意识到,往回走的路并不比来时更轻松,就像下山并不一定比上山更容易那样。高低不平的石头路开始变得昏暗,辨识不清,行走的艰难程度远超预期。他们跳跃在或滚圆或尖利的石头上匆忙行进,还要避免被奇形怪状不时摇摆的石头扭伤脚踝。
头顶的天空虽然还是可以看到乌云轻飘飘掠过,但幽暗已经从谷底开始像幽灵一样倔强地向上攀爬。
脚下的岩石变得愈来愈模糊,大家开始拼命奔跑,说是奔跑,其实,是磕磕绊绊,几乎是连滚带爬。嶙峋怪石仿佛已经化身为小鬼妖魔,紧追在后。脚下的乱石使大家步伐错乱,气喘吁吁,慌里慌张,狼狈不堪。
大家逐渐跑散,在深深窄窄的峡谷里,跑在前面的魁梧的沈毅飞和瘦削精干的范奇才已经不见了踪影。冯玉宝骂他们叫做“两位快腿儿先生”。玉宝当然不再在溪流中趟水,脚上溯溪鞋的薄底难以抵挡怪石的攻击,他边跑边不停嚎叫和咒骂,速度明显越来越慢,落在了最后面。
郑斌和亚龙一前一后保持着与玉宝相距十来米的距离,不断鼓励着他。亚龙哈哈大笑,自嘲对落日时间估计不足,郑斌哈哈大笑回应亚龙,说自己对走出大山的速度太过乐观。大家哈哈的大笑声和急促的喘息声被潺潺的溪水声遮盖住,三人首尾相望,高声喊叫着相互激励和提示脚下的危险。亚龙恨不得抱起玉宝往前跑。
大家都没有带手电筒,每跨出一步再辨识下一块可以落脚的石头,但辨识的时间只能以毫秒计,深一脚浅一脚蹦跳着,黑暗如同从溪流和岩石缝里渗出,将幕布一下子拉伸出来,遮住了整个峡谷。
亚龙感觉到天中砸下豆大的雨滴。大家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郑斌借助最后的一点点阴影,拉住亚龙和玉宝的手说,“这边,我们只能留在这里了。”
他们手脚并用摸索着来到溪旁岩壁一个凹陷处,幸好有一块较为平坦的岩石,他们并排坐下,头顶碰到上面突出的石头。外面黑的透彻,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议论着从没有遇到过的如此处境。溪流震荡着在峡谷间激起隆隆的回声,如洪水奔涌着咆哮。
亚龙担心下起暴雨,“如果有山洪倾泻下来,我们就都会像蚂蚁一样被席卷而去;不知山中有无野狼,哪怕有野猪,也够咱们喝一壶的。”
虽然水流咆哮,但三个人所处的石凹拢音,相互交谈之声清晰。
玉宝说:“狐狸精也许可以有,最好能够变出个美女什么的。”
郑斌高声说:“都瞎说什么啊,三个大小伙子,两个功夫高手,另一个也是男子汉,有什么可害怕的。我们一路走来,没见过几个游人,安静就是安静。好不容易静了,倒想出怪力乱神来了,哈哈哈。”
他们猜测跑在前面的毅飞与奇才是否已经出了峡谷,抑或像他们一样,也在某处的石凹或山洞里栖身。
玉宝后悔自己穿着这么一双经不住踩踏的烂鞋探险峡谷山涧,抱歉拖了大家的后腿。
郑斌安慰玉宝不要气馁,反正出不去峡谷,就在这里暂歇一夜,这也是难有的一种野外体验。
郑斌向玉宝介绍北戴河之行的见闻,鸽子窝日出的瑰丽壮美,黄金海岸的广阔气魄,沙滩的细软舒适,老虎石的奇诡瑰异,山海关的雄伟壮阔。
玉宝讲述邻家漂亮姐姐逗引他玩的有趣游戏,回味无穷地宣称,那是身心健康的性启蒙,是人生幸福的美妙开端。
黑夜仿佛模糊了年轻人辨别是非的能力。亚龙感到对那种事情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既向往又狐疑。隐隐感到身体和怀中的空虚,也许抱住一个什么柔软的东西会稍稍缓解这种如临深渊一样虚弱的病态感觉。
亚龙被轰隆隆的水声震荡得有些听力麻木,不知怎么,头脑中隐约浮现出蘑菇形头发,那是华苗红的形象。还记得,小时候和小伙伴们下到防空洞里探险,找寻猫咪,被四眼猫吓破了胆,四散奔逃;再次探索,邂逅了绚丽的彩虹。
记得那个小姑娘头发黝黑,根根分明,柔软顺滑,虽然没有触摸过,但肯定会是令人很舒服的感觉,一直到中学,她的头发都是那样柔顺可爱。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人又在哪里。
郑斌针对玉宝的故事,故意恶狠狠地说:“瞧你那德行,还美其名曰幸福人生,这特么不就是耍流氓嘛!”他又补充道,“不过,也是的,两性在一起也就是那点儿事,不然人类怎么繁衍呢,哈哈哈。”
郑斌当然是在挖苦玉宝,但亚龙却为自己头脑中出现了苗红的形象而感到羞愧。苗红应该是个可爱的女孩儿,但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场合出现在头脑中,不应该被这样的邪念玷污,这是一种对纯粹情感的亵渎。
沉默了几分钟,郑斌又叹了口气,“唉,到了发育成熟的年龄段,长在人身上的器官没有不蠢蠢欲动的,白天一个个人模狗样儿的,其实和动物没有不同,区别只在于穿着衣服遮住了,还有所谓道德的约束。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要守身如玉,不说作个君子吧,也不要在面对未来的老婆时心中有愧。”
最后,两人还是善心大发,不得不赞叹玉宝的福气,祝愿他好运连连。
亚龙想起老龙头和此次黑龙潭之旅的许多美好瞬间,以及那些值得纪念的画面——千年老龙头的壮伟、黑龙潭白龙的矫健,如果能将这些经历记录下来该有多好,可以时时回望那些无法回去的灵感瞬间,继续汲取那难得的思想营养。还想要拥有一台照相机,这应该成为上班后得到工资后首选要购买的大件。
亚龙仍然不时担心山间的降雨越下越大,山壁间隆隆的巨响使人无从分辨是暴雨引发洪水的轰鸣还是流水的激荡之声。谁也无法起身向前迈出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在静默和迷糊之中,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亚龙立刻警觉起来。声音好像来自身后,呈一连串的响声,偷偷摸摸从左侧响到右侧,又从右侧响到左侧,亚龙一惊,会不会是毒蛇?
“你们听到响声没有?在我们身后。”亚龙低声询问,“仔细听,声音很微弱。”
其他人一直没有听到。亚龙以为是长时间的流水轰鸣使自己产生了幻听。但冷静下来后,那个声音又在背后传来,轻微但清晰。他不再询问他们。他不敢回手去摸索,心中紧张异常,做出身上任何一处皮肉随时被尖牙利齿洞穿的心理准备。
人的一生总会经历一些悲苦和危机,谁也说不清是在何时何地。今天为什么陷入如此境地?
这是一个略带恐怖感的念头。因为身边总少不了拖团队后腿的倒霉家伙,这份所谓的倒霉总会有人承接,要么是由这个倒霉蛋自己独吞苦果,要么是还有亲人或队友分担。
像北戴河之旅和此次黑龙潭之行,是队友主动分担。如果每次心中装着维护团队整体利益的执念,维护队友作为人的基本尊严,那么你的援手就会必然伸向落单的队友,不管他或者他们由于什么原因落在所有人后面。而那个伸出援手的你,结果就会被连带判定为落伍者,各怀心事的观察者们也会认定你为事实上的失败者。就如同取经四人组中好吃懒做的猪八戒经常耽误事,猴儿哥便总要在降妖除怪的紧要关头伸手捞猪八戒一把,避免了他变为猪骨汤,而猴儿哥自己陷入劫难时却不得不自己想办法。这是一道自古无人能解的魔咒吗?援助之手永无出头之日吗?
这是一张历经数次考验换来的鳞片“援助之手鳞片”。鳞片带着魔咒的尖刺,既棘手又珍贵。无论如何,这道附着魔咒的援助之手鳞片还是被亚龙托在了手掌上,视若珍宝。鳞片浸透着暗紫的颜色,就像在沉重负担下被咬破的嘴唇上渗出的浓稠的血色。亚龙已经预感到,这张鳞片早晚会让自己付出血的代价。
但是,要成为一条真龙,身上早晚会被擦伤,鳞片上带些血丝也是无法避免的;甚至被误解深深伤害,伤痕长时间难以愈合,但这就是这张鳞片的奇异之处与价值所在。伤痛本身也是一种生命体验。同时,就像有的人慈悲的光环已超越了血缘关系,其温暖能够消融陌生人冰冷的心,甚或在危机时刻会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他人的生命。也正因为其奇异稀缺,才更显难能可贵。
亚龙将透着厚重之感的援助之手鳞片贴附到手背上,使其随时可以看到,并能够信手拈来。
援助之手鳞片透露出厚重的暗紫色,倒不是因为要为别人付出的代价沉重,而是如果要对他人施以援手,则需要真心实意。要承担着比对自己和亲人更大的责任,要做到付出得不动声色,如顺水推舟,不让对方认为是出于同情或歧视而施予的恩惠,不使对方的尊严受到冒犯,不要使其产生愧疚和必须回报之感。
正是由于并非人人能够承担和周全地完成这样的责任,所以,也许在外人看来,这是不可告人的损己利人,是傻子行为,至少是一个烫手山芋或令人嫌弃的废物。但亚龙觉得如果是一条真龙,他不会对陷于危难的同伴袖手旁观,该出手时就出手。
所以,这样的鳞片愈显珍稀,需用心呵护,使用时尽心尽力。如此地费尽心力,自然会增加鳞片的分量。
当亚龙突然从幻梦中醒来,展现在面前的是嶙峋的岩壁,峭立的山峰,脚下一条窄窄的湍急溪流哗哗流淌。没有洪流,也没有猛兽,夜里持续不断轰隆隆的巨响不过是溪流潺潺的水声被山洞聚拢而产生的幻听。亚龙身后,一只小老鼠用可怜的小爪子在游人丢弃的塑料袋中翻找食物残渣,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玉宝被夹持在两位武士的保护之间,最后从他的美人梦中醒来,尽情地打着哈欠举起胳膊,舒服地使劲伸展着懒腰。
黑龙潭中的白龙给了亚龙又一张鳞片,这是一件需要他不断付出的礼物。
三人吃了一点饼干后,轻松跨越跳动的溪水,漫步半个小时出了山谷。到达农家院时,那两位快腿儿先生还在大炕上酣睡,他们昨晚就到了农家,并从容享用了一餐丰盛的农家宴。
两人嘲笑三人笨手笨脚跑得慢,问他们昨晚为什么没有走出山谷,其实稍微快一点点就可以出了山坳,不必在山里干受一宿罪。
玉宝抱歉,是自己拖累了大家。
郑斌和亚龙说,大家昨天还是应该早点儿往回走,不必那么匆忙赶路,下回可要吸取教训了。
之后的某一天,亚龙突然问郑斌,那次黑龙潭之旅,如果他先到达农家院,并发现有队友落在了后面,会吃得香睡得安稳吗?
郑斌呵呵傻笑着说:“我应该会向农家借个手电筒,回身去找掉队的那个家伙。”
他转而又厉声反问:“你问我该怎么做?你不知道吗?”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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