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林越就站在了天机院参议厅外的廊下。他手里捏着那块被改过的木牌,雨水浸过的地方有些发软,边角微微卷起。昨夜在城南巷口看到的那一幕还在脑子里转——灰袍小吏抱着匣子进了周承业的侧门,马车上的青布包袱和采买司的一模一样。
他本想继续盯下去,可雨越下越大,街上没人,连个躲雨的铺面都关了门。再耗下去只会暴露,只能先撤。
现在他站在这里,官服干了大半,袖子里藏着木牌,脸上却是一副刚睡醒的表情。其实他根本没睡,回府后翻了一整晚沈知意之前给他的官员交际图谱,把礼部几个姓周的名字来回比对。最后圈出来的,还是那个右侍郎周承业。
人不大出名,话也不多,但每次议事都刚好站在守旧派那一边,像卡准了时间点的报时鸟。
正想着,宫门方向传来钟声,早朝开始。
他慢悠悠往里走,刚到殿前广场,就听见一群人吵得跟菜市场似的。
“此番考核毫无章法,评分全凭考官一句话,这叫什么公平?”一个白胡子老头举着笏板,声音抖得像风里的竹片。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祖宗定下的科举规矩用了三百年,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新科进士来改?”
“就是!实操考的是手艺,又不是治国,难道以后宰相要从泥瓦匠里选?”
林越听得直皱眉。这些话听着是讲理,其实是冲着他来的。他知道这些人背后有主使,问题不在考场,在人心。
革新派那边也不甘示弱,一个年轻官员站出来喊:“你们别忘了,当初‘才需实用’可是天音亲示!难不成你们要违逆天意?”
“对!林大人推行新政,为的是选出真本事的人,不是只会背书的呆子!”
两边你一句我一句,眼看就要吵成一团。
林越靠在柱子边,心里一阵烦躁。他昨晚冒着雨查线索,今天一早却要听这群人拿考试当枪使。这哪是讨论结果,分明是借题发挥。
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考个试还考出这么多事,能不能让我清静两天?
念头刚落,头顶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考核公正,天意所归。”
四个字不响不炸,却像凉水泼进滚油锅,全场瞬间安静。
刚才还喊得脸红脖子粗的老头们一个个闭了嘴,眼神乱飘。有人低头看笏板,有人假装咳嗽,还有人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女帝坐在上方,原本只是冷眼旁观,听到这话,目光直接扫向林越。
林越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又是系统搞的鬼。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装作若无其事地抬头看了看天。乌云还没散,但阳光已经透出一丝缝。
他知道,这一嗓子下去,明面上的争议算是压住了。可底下那些人心里怎么想,谁也管不了。
果然,退朝后没多久,偏厅那边就开始有人聚堆。
“天音又来了……每次林越有麻烦就出声,这也太巧了吧?”
“我看不像天意,倒像是他能通神。”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又被听去了……”
林越从廊下走过,耳朵竖着,一句话都没落下。他发现凡是说“通神”“妖术”的,前几天都和周承业有过私下见面。有的是在酒楼碰头,有的是递了帖子去府上喝茶。名单他记得清楚,这些人现在嘴上说着公道,背地里早就站好了队。
他不动声色地走开,回到天机院参议厅。
裴砚已经在等他了,手里拿着一叠纸。
“林兄,我觉得得澄清一下。”他说,“不然谣言越传越离谱,百姓真以为你是神仙下凡。”
林越摆手:“越解释越乱。他们不是质疑评分标准吗?那就让他们自己找漏洞。只要没人能证明我们改过分数、换过题目,说什么都没用。”
裴砚犹豫:“可你昨晚查到的事……要不要报上去?”
“证据呢?”林越反问,“一块木牌?一段巷子里的马车?我说我看见周承业收赃,谁信?”
他顿了顿,低声说:“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闹,说明不怕查。那就让他们继续闹,闹到露出破绽为止。”
裴砚点头,把手中的纸放下:“这是各地考生反馈汇总,我已经让下面核对过一遍。有几个地方确实有问题——工具损坏的时间太集中,而且都是同一批工匠经手的。”
林越接过来看了看,手指停在一处地名上。
“这里,三个考生的水准仪都在开工一刻钟内坏了。你说巧不巧,负责分发器材的小吏,是采买司派去的?”
裴砚皱眉:“你是说,有人故意破坏?”
“不然呢?”林越冷笑,“考场上的东西都能动手脚,可见里面的人有多深。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争辩对错,而是看看谁最怕真相浮出水面。”
他说完,从抽屉里取出一份空白文书,抄下几个名字,连同那份异常数据一起封进信封。
“这个你帮我交给一个小吏,叫陈六。他爹是户部老差役,自己做事稳当。告诉他,三天内不要有任何动作,如果一切正常,就把这东西送到沈府。”
裴砚接过信封,看了他一眼:“你信得过他?”
“我不信任何人。”林越说,“但我信流程。只要证据链不断,总会有人把它拼起来。”
裴砚走后,厅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坐回案前,翻开今日待批的公文,一页页看过去。表面上在办公,实际脑子里全是昨晚的画面——那辆马车,那个灰袍小吏,还有周承业府邸的侧门。
他确定那小吏就是考场里那个。当时对方偷偷往怀里塞东西,他还以为是私藏材料,现在想来,更像是传递消息。
而周承业……
这个人太干净了。每次议事都恰到好处地附和守旧派,但从不带头出头。职位不高不低,人脉不显山露水,偏偏每次政策受阻,他都能出现在关键环节。
最奇怪的是,他府上没有亲戚,却每个月都有外地送来的包裹。地址写的是江南某县,可那边根本没有他的族人。
林越把笔搁下,从袖中摸出那块木牌。
边缘已经被他捏得有些变形,原来的字迹模糊不清,只留下一道刮痕,像是被人用刀片强行改过。
他盯着那道痕迹看了很久。
然后慢慢把它放进案角的铜盒里。那是他专门用来存“可疑物品”的盒子,里面已经有三份账册残页、一张伪造印鉴的拓本,还有一枚掉漆的工部腰牌。
这些都是线索,但还不够。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小太监捧着茶盘进来。
“林大人,陛下让您得空去趟御书房。”
林越点头:“知道了。”
小太监走后,他没动,也没起身。
他知道女帝想问什么。但她现在不能见他。
礼部以“非常朝期”为由拦了传召,说明那边已经开始行动。这个时候他主动入宫,等于把把柄送到人手上。
他必须等。
等风再起,等雨再落,等那个自以为藏得深的人,亲手把证据摆到台面上。
他重新拿起笔,继续批公文。
外面阳光终于穿破云层,照在窗纸上。
他忽然想起昨夜临走前,巷口那盏灯笼被风吹得晃了一下,火光一闪,映出墙上半行字。
那是周承业府邸外墙的标记,平时被藤蔓遮住,只有风大时才会露出来。
两个篆体字:静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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