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战事,因北魏铁骑之悍勇与薛安都等降将之熟悉地形,本就艰难异常。然近日,战局更添诡谲阴霾。前线军中渐有骇人传闻流布:魏军阵中,时见非人非兽之怪物,其形或如巨犬,爪牙锋利,奔突如电;或似木石拼合之傀儡,不畏刀箭,力大无穷,每每于攻城陷阵之时突然杀出,令宋军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士卒私语,皆称此乃“机关邪兽”,乃北魏得邪宗妖人相助之铁证。
萧道成军垒,中军帐内灯火通明。刚从血战中生还的褚锋,甲胄上满是血污与利爪划痕,他面色凝重,正向萧道成及诸将禀报:“末将亲眼所见,那怪物绝非寻常造物!浑身似铁非铁,似木非木,关节转动处有黑气缭绕,双目赤红,毫无生气。寻常刀剑难伤,唯有重锤猛击或其关节连接处,方能稍阻其势。魏军以这些邪物为先锋,我军阵型往往被其轻易撕裂!”
帐中诸将皆面露忧色。魏军得此邪术助阵,如虎添翼,本就吃紧的防线更是岌岌可危。
一直沉默的陈瞻忽然开口:“大将军,诸位将军。此物虽诡异,然绝非无迹可寻。观其形貌、运作方式,似与古籍记载中之‘机关术’有相通之处,然其驱动核心,恐非寻常机括,而是附以邪法怨力,故能行动如生,不惧损伤。”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若要破之,恐非仅凭勇力可成。需得以机关对机关,以巧破力,更需设法干扰乃至破除其核心邪力。”
萧道成目光锐利地看向他:“陈参军有何见解?”
“末将需一些时日,潜心研析。”陈瞻拱手道,“末将曾研读过褚三哥家传的墨家残谱,内中不仅记载刀法,更涉猎诸多奇巧机关与破械之法。或可从中寻得克制此等邪兽之灵感。”
萧道成准其所请。自此,陈瞻于工械营中辟一静室,除处理必要军务外,终日埋首于那半卷泛黄脆弱的墨家残谱之中,更将前线缴获的些许机关兽残骸反复拆解研究。
残谱中所载,远超其想象。非但有精妙绝伦的机关构造图谱,更蕴含着“非攻”、“节用”、“巧胜拙力”等深邃的墨家思想。陈瞻如饥似渴地研读,只觉以往诸多关于机关术的困惑豁然开朗。他意识到,最高明的机关术,并非一味追求庞大与强力,而在于对力量精准至极的控制与运用,在于对材料、结构、动力深刻的理解与巧思。
“以正合,以奇胜…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目光落在一幅描绘“连环机括·破甲锥”的图谱上,又对比着身旁那具邪兽残骸关节处扭曲的符文与黯淡的晶石,“邪宗之法,强驱死物,暴戾而失之精微,其关节连接、力量传输之处,必有滞涩与破绽!而我之机关,可借自然之理,发乎精准,胜乎巧妙!”
灵感如电光石火般迸发。陈瞻立刻召集麾下工匠,依据墨家原理与对邪兽的剖析,着手设计制作针对性的御敌器械。
不过旬日,数种新式器械便悄然装备于精锐部队之中:
其一,曰“拒马连环弩”。此乃陈瞻改进先前偏箱车之成果,于车阵关键节点设置可快速旋转的强弩机括,弩箭箭簇经过特殊打磨改造,并非追求穿透,而是在击中目标后骤然爆开,内部预藏的、刻有简易破邪纹路的铁蒺藜四散飞溅,虽不能直接摧毁机关兽,却能极大干扰其关节活动,迟滞其行动,为士卒创造攻击其弱点的机会。
其二,曰“震地臼”。埋设于敌军必经之路下,内藏机簧与大量火药、碎铁。并非靠爆炸杀伤,而是靠巨大的震动与声响波,干扰机关兽内部可能存在的、依赖邪力维持的精密平衡,甚至能暂时震散其核心处的邪气连接,使其陷入短暂的“瘫痪”。此法对驱动邪兽的邪术师心神亦有冲击。
其三,亦是陈瞻心血之作,乃是他依据墨家残谱中最高深理念试制的“流云锁”。以特制机括发射,并非坚硬的铁索,而是极其坚韧且带有倒钩的金属网索,一旦缠住机关兽,便随其挣扎而越收越紧,专门针对其巨力特点,以柔克刚,束缚其行动。
新器初成,恰逢魏军再次驱动数十机关邪兽,猛攻一处关隘。褚锋奉命驰援,此次军中已配备陈瞻新制之械。
战端再起,邪兽咆哮冲来。宋军不再如以往般慌乱,阵中“拒马连环弩”率先发难,爆裂的箭簇与铁蒺藜虽未直接摧毁邪兽,却令其行动明显变得迟滞怪异,关节处黑气翻腾,似乎运转不灵。
待其冲近,“震地臼”接连触发,沉闷的巨响与地面的剧烈震动,让几头冲在最前的邪兽猛地一僵,眼中赤光闪烁不定,动作竟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就是现在!”褚锋看准时机,怒吼一声,亲自操作一架“流云锁”机括。嗤啦一声,巨大的金属网索激射而出,精准地罩住一头最为高大的虎形邪兽。那邪兽奋力挣扎,网索却越缠越紧,深深陷入其肢体关节之中,使其寸步难行,徒劳地咆哮。
宋军士卒士气大振,各式破甲重武器、火油罐纷纷向被困住或行动迟缓的邪兽倾泻而去,重点攻击其关节与疑似核心之处。虽然依旧艰难,却不再像以往那般无从下手。
此战,虽未能全歼来犯邪兽,却成功击退了攻势,并摧毁、俘获了数头邪兽,乃是对抗北魏邪术以来前所未有之小胜。
捷报传回,萧道成大喜,重赏陈瞻及工械营。褚锋战后用力拍着陈瞻的肩膀,大笑赞道:“好你个陈瞻!读书人的脑子,果然比某家的刀还好使!”
陈瞻谦逊一笑,目光却再次投向那墨家残谱与新的邪兽残骸,眉宇间思索更深:“此法虽暂有效,然仅能抵御,未能根除。邪宗之术诡谲多变,若其造出更厉害之物……仍需寻其根本,破其邪力之源方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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