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关于《垦荒安民疏》的激烈争论,如同一场骤起的风暴,虽在皇帝的乾纲独断下暂时平息,但激起的涟漪,却远未消散。
养心殿内,檀香袅袅。皇帝赵寰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站在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深邃,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的边框。
何粥粥的那份奏疏,此刻就摊开在御案之上。“垦荒安民”四个字,在他眼中,仿佛带着某种灼人的温度。
他不得不承认,这份出自女子之手的奏疏,其见解之深刻,谋划之老辣,远超他的预期。将流民导向荒地,以增量化解存量矛盾,这确实是缓解土地兼并这一帝国痼疾的一剂良方,至少是一剂可行的缓药。于国于民,长远来看,利大于弊。
作为一个有抱负的帝王,他内心深处是认同此策的。他渴望看到帝国疆土得到开拓,看到流离失所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看到国库因新垦的土地而更加充盈。
然而,他更清楚,这剂药方,药性虽缓,却直指病灶——那盘根错节、遍布朝野的庞大既得利益集团!勋贵、官僚、地方豪强……这些人,才是帝国真正的统治基础,也是他皇权赖以维系的柱石。触动他们的土地利益,无异于动摇国本!
直接采纳,强力推行?那必将引发剧烈的反弹,朝局动荡,甚至可能危及他的统治。刚刚扳倒庞党,朝局初定,他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一场新的、范围更广的清洗。
但若因阻力而全然否决,又显得他这位帝王畏首畏尾,缺乏魄力,更会寒了那些真正为国着想官员的心。况且,流民问题确是心腹之患,不容拖延。
“必须试行。”赵寰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但不能让卡布,或者任何与卡布关系过密的人来主导。”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卡布此子,能量越来越大。这次借“义妹”之手上书,看似避嫌,实则更进一步展露了其干预朝政的野心和能力。若再让他借着“垦荒安民”的政绩,收拢流民,掌控边郡,其势将更难遏制。
必须平衡!必须制衡!
一个名字,浮现在赵寰的脑海中——吏部左侍郎,李文远。
此人出身北方大族,家族田产众多,与勋贵集团关系密切,素以保守着称。在朝堂上,他曾多次对卡布那些“标新立异”的举措表示不满,两人政见不合,人所共知。
更重要的是,李文远能力不俗,在吏部任职多年,熟悉地方政务,由他主持试行,既能保证政策不被歪曲执行(毕竟皇帝盯着),又能利用其出身背景,在一定程度上安抚反对派,更重要的是——可以有效地牵制、甚至掣肘卡布可能借此扩张的势力!
“妙!”赵寰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让一个反对者去执行一项他内心可能并不赞同的政策,这本身就是一种极高明的权术。既能推行政策,又能防止执行者坐大,还能观察各方反应。
数日后,一道明发上谕,颁行天下:
“朕膺天命,抚育兆民,念及黎庶困苦,深为轸恤。明慧夫人何氏所奏《垦荒安民疏》,老成谋国,深契朕心。着即准奏,于北直隶河间府、南直隶凤阳府择选官荒地,试行垦荒安民之策。特简吏部左侍郎李文远,总理试行事宜,户部、工部协理。一应章程,需秉公办理,详拟条陈,报朕御览。务使穷黎得所,荒地尽辟,以副朕恤民固本之至意。钦此!”
圣旨一下,朝野再次震动!
皇帝竟然准奏了!虽然仅限于北直隶河间、南直隶凤阳两处“试点”,但这无疑是肯定了“垦荒安民”的方向!
然而,更让人玩味的是,皇帝任命的主理官,竟然是李文远!
一个是新晋的“明慧夫人”,奏疏的提出者,隐隐与卡布伯爵关联;另一个却是出身大族、与卡布政见不和的保守派官员李文远!
这其中的意味,耐人寻味。
支持者略感失望,觉得皇帝不够果决,让反对者来执行,恐难有成效。反对者则暗自松了口气,陛下终究还是顾忌我等,让李文远出面,此事大有转圜余地。
而处于风暴眼的卡布,在接到消息后,只是淡淡一笑,对身旁的何粥粥和孙不二道:“陛下圣明。李侍郎老成持重,由他主持,再合适不过。”
孙不二捻须点头,低声道:“陛下此举,意在平衡。既用了我等的策,又防了我们的势。李侍郎那边,恐怕会多方设限。”
何粥粥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那我们的筹划……”
“无妨。”卡布目光平静,“只要政策得以试行,便是成功。至于如何试行,能达到何种效果……未必全由主理官决定。别忘了,河间府和凤阳府……也有我们的‘朋友’。”
直播间的观众们,也看出了门道:
【皇帝老儿和稀泥高手!】【让反对派去执行,这招绝了!】【主播被掣肘了!】【不过能试点就是胜利!】【看主播怎么破局!】
皇帝的平衡术,已然出手。他巧妙地将“垦荒安民”这步棋,下成了制约与平衡的妙手。卡布和何粥粥推动新政的尝试,虽然赢得了舞台,却被套上了一条无形的缰绳。
接下来的较量,将从朝堂的争论,转向试点地区的具体实践。而卡布,将如何在这重重制约下,实现他的目标?一场新的、更加复杂的博弈,即将在帝国的田间地头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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