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仪仗沿着官道迤逦北行,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却难掩队伍中那股沉闷压抑的气氛。李侍郎端坐在宽大的马车内,车厢随着路面微微摇晃,他却浑然不觉,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侧的小几。新月领之行,如同一根坚硬的骨刺,鲠在他的喉中,让他坐立难安。
他掀开车帘一角,望向窗外。南方的冬日,山野间尚存几分绿意,远非王都的肃杀严寒可比。但此刻,他心中却无半点欣赏景致的心情,只有对那个偏远的、名为新月领的地方的反复思量和评估。
卡布那张年轻却异常沉稳的面孔,新月领那看似简陋却处处透着精密的防御工事,那些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士兵,还有那滴水不漏、软硬不吃的应对……一幕幕场景在他脑海中飞速掠过。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啊……”李侍郎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和忌惮。他宦海沉浮数十载,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但像卡布这样,在如此年纪、如此偏远之地,便能展现出如此手腕和城府的,实属罕见。
他闭上眼,开始在心中打腹稿,构思如何向皇帝陛下汇报此行。这封密奏,至关重要,既要如实反映情况,又要把握分寸,既要让陛下意识到潜在威胁,又不能显得自己办事不力,激起陛下的雷霆之怒。
数日后,行至一处驿站,李侍郎将自己关在静室之中,铺开特制的密奏用纸,研墨提笔,字斟句酌地开始书写。他的笔迹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透着老练与谨慎。
“臣李璟谨奏陛下:臣奉旨南下,宣示天恩,旌表边功,现已事毕返京。新月领之事,经臣详加查探,所得如下,伏乞圣鉴……”
他首先客观描述了新月领的地理位置、人口规模、战后恢复情况,以及其展现出的“勃勃生机”。接着,笔锋一转,重点落在了卡布此人身上:
“……领主卡布,年未及弱冠,然行事老成,心思缜密,绝非寻常边地武夫可比。其人善于经营,领地内政井井有条,农工皆有章法。尤善军务,麾下兵士虽寡,然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甲胄刀兵之利,似有秘法,胜于寻常郡兵。更兼其人工于心计,桀骜不驯,臣观其言行,虽表面恭顺,实则拥兵自重,恐非久居人下之辈。”
关于此行的核心任务——探查前朝公主,李侍郎的措辞极为谨慎:
“……至于陛下所虑前朝余孽之事,臣明察暗访,多方试探。然卡布防范甚严,领地上下口径一致,坚称剿匪安民,并无异状。那何姓女子,深居简出,未曾得见,亦无确凿证据可指证其身份。此事……查无实据。”
他巧妙地用了“查无实据”四字,既未肯定,亦未否定,留下了回旋余地。但紧接着,他话锋暗藏机锋:
“……然,卡布于此事态度暧昧,言辞闪烁,对臣之招揽,婉言谢绝,只愿‘永镇边疆’。其心难测,恐非纯良忠顺之臣。新月领已成气候,若贸然相逼,恐生激变,反为不美。”
最后,他提出了自己的判断和建议,这是整篇奏章的核心,体现了他作为老臣的谋略:
“臣愚见:此子虽有不臣之嫌,然其势已成,根植边陲,急切图之,恐需调动大军,耗费钱粮,且易予北方强敌(暗示帝国的其他边患)可乘之机。不若暂施羁縻之策。可加封其虚衔爵位,示以恩宠,稳其心志;同时,密令黑山郡守及周边势力,暗中制衡,削弱其势,使其无暇坐大。待朝廷解决北方边患,国力充裕之时,再以雷霆之势,或剿或抚,方可一劳永逸,永绝后患。此乃老成持重之策,伏惟陛下圣裁。”
写罢,李侍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措辞无误,既点明了卡布和新月领的潜在威胁,又提出了稳妥的、符合帝国当前战略的应对之策,将皮球巧妙地踢回给了皇帝,也为自己未能拿到确凿证据做了开脱。他小心地将密奏封入铜管,用火漆封好,盖上自己的私印,唤来心腹侍卫。
“六百里加急,直送京城,面呈陛下。不得有误!”
“是!”侍卫领命,将铜管贴身藏好,转身快步离去,很快,急促的马蹄声便消失在官道尽头。
李侍郎望着北方王都的方向,长长舒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忧色并未散去。他知道,这份奏章送上去,陛下会如何决断,尚未可知。新月领这个麻烦,就像一颗被埋下的钉子,暂时不会发作,但迟早会成为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而他自己,也算是暂时从这趟棘手的差事中抽身了。只是,那个叫卡布的年轻人,其未来,恐怕不会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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