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茯苓是在一阵熟悉的、源自秘境本源的剧烈空间波动中惊醒的。这波动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心跳，混乱而急促，带着一种即将彻底封闭的决绝感。她体内伤势依旧沉重，神魂像是布满裂痕的琉璃，稍微动念便传来尖锐的刺痛。但长期征战养成的本能，让她瞬间捕捉到了这波动中蕴含的一线生机——秘境出口，正在强行开启，但也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彻底湮灭或转移！
不能等！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简陋但干净的小帐篷里，身下垫着柔软的皮毛，身上盖着温暖的毯子。帐篷外天色昏暗，分不清是黎明还是黄昏，但能听到隐约的、属于人类营地的嘈杂声，夹杂着伤员的呻吟和修士们低声交谈布置任务的声音。
是各派临时休整的营地。陆时衍他们应该正在组织人手，准备在出口稳定些时集体突围。
但她等不了。集体的行动意味着拖延，意味着变数，更意味着……可能再次面对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和那些她此刻无力承受的复杂纠葛。
孩子的面容和稚语还在心头隐隐作痛，沈清辞最后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和路无涯震惊僵硬的背影，也如同烙印挥之不去。还有赤炎依赖的眼神，陆时衍沉重的责任，苏见夏心疼的泪水……这一切都太沉重了，沉重到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只想快点离开，去完成那早就该完成的使命。拿到冰魄龙魂玉和涅盘凰血晶，修复神髓，送那个人回归神位，然后……了结一切。
属于战神泠音的职责，该画上句号了。属于白茯苓的……或许也早该结束了。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体内空荡荡的，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每调动一丝微弱的灵力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她咬着牙，将身上那件颜色秾丽却已破损的流霞锦裙换下，从储物袋中找出一件最不起眼的、沾着尘土和干涸血迹的普通青云宗外门弟子灰袍换上，又用剩下的、颜色最暗的胭脂草草掩盖了一下过于苍白的脸色，将惊夜枪收入体内最深处温养，只在外表做出一副疲惫不堪、灵力低微的寻常伤兵模样。
她撩开帐篷的一角缝隙，确认外面无人特别注意这个角落，便如同一条滑溜的游鱼，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营地边缘的阴影之中。得益于她此刻气息微弱近乎凡人，又刻意收敛了所有属于“白茯苓”或“泠音”的特质，竟无人察觉她的离开。
营地离秘境出口的波动源头并不算太远，但一路上残留的魔秽陷阱和混乱的空间裂隙依旧不少。白茯苓凭借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和对危险的直觉，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艰难而缓慢地向着那越来越不稳定的出口靠近。
终于，她看到了一片扭曲的光幕，如同水波般在不远处的一座山谷上空荡漾、撕裂、又勉强弥合。光幕后方，隐约透出外界熟悉的、属于正常世界的山水轮廓，但那轮廓也在不断晃动、变形。
就是那里！
白茯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不再犹豫，将体内残余的、所有能调动的力量——那点微薄的神力，一丝残存的星辰之力，甚至强行压榨出的最后一点生命本源——全部凝聚于掌心！
她不能等出口稳定，也等不起。必须趁现在，强行撕开一条通道！
“给我——开！”
她低喝一声，双掌猛地向前推出！一道极其微弱、却蕴含着某种撕裂规则的银灰色光芒，如同纤薄却无比锋利的刀片，狠狠切入那荡漾的光幕之中！
“嗤啦——！”
仿佛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声响！那本就不稳定的光幕，被她这精准而拼尽全力的一击，硬生生撕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极不稳定的裂缝！裂缝内部，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发出低沉的呼啸！
白茯苓脸色惨白如鬼，口中溢出一缕鲜血，但她眼神却亮得骇人。没有丝毫停顿，她身形一闪，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道裂缝之中！
就在她身影没入裂缝的刹那——
“阿弥陀佛！” 营地中央，正在闭目感应出口的慧觉大师猛地睁开眼，白眉耸动，看向山谷方向，声音带着惊诧与急迫，“出口被强行撕裂！有人在强行闯关！速去！此裂缝维持不了多久！”
整个营地瞬间炸开锅！陆时衍、沈清辞、路无涯等人脸色骤变，几乎同时化作流光冲向山谷！
然而，当他们赶到时，只看到那道正在急速收缩、边缘疯狂闪烁的裂缝，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微弱却熟悉的、混合着血腥与决绝的气息。
“是茯苓……” 苏见夏失声道，声音带着哭腔。
沈清辞死死盯着那即将彻底消失的裂缝，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他猛地抬手，似乎想冲进去，却被陆时衍一把按住。
“裂缝即将闭合，乱流狂暴，强行闯入十死无生！” 陆时衍沉声道，声音嘶哑，“而且……她既然选择独自离开，便已有了决断。”
他看向慧觉大师：“大师，集体突围，是否还能进行？”
慧觉大师看着那道裂缝，又看了看周围因白茯苓强行撕裂而略微稳定了些许的出口波动，快速掐算，点头道：“可！裂缝虽小，却暂时平衡了部分乱流，正是时机！所有人，立刻准备，随老衲冲出去！”
没有时间犹豫了。陆时衍深深看了一眼裂缝消失的方向，猛地转身，裂穹枪一指：“所有人，跟上大师，冲出去！”
……
……
白茯苓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扛过那短短一瞬却仿佛无尽漫长的空间乱流撕扯的。她只记得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用最后一点灵力护住心脉和识海，然后便是天旋地转、仿佛身体被寸寸割裂的极致痛苦。
当她重重摔落在实地上，喉间腥甜狂涌，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时，鼻尖嗅到的，是久违的、属于外界的、清冷而新鲜的空气，而非秘境中那无处不在的压抑与污浊。
出来了。
她趴在一片布满苔藓和腐叶的密林边缘，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疼痛，灵力彻底枯竭，甚至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但她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的清明。
不能停在这里。必须尽快离开，前往极北冰原。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望着头顶被茂密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试图凝聚起一丝力气。她从储物袋中摸索出仅剩的几枚低阶回气丹，看也不看塞进嘴里，丹药化作微弱的暖流，勉强吊住了她即将溃散的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更久。她终于勉强积攒起一点力气，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一棵古树。体内空乏得可怕，别说御剑飞行，就是正常行走一段路恐怕都难以维持。极北冰原远在万里之外，以她现在的状态，简直是痴人说梦。
必须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恢复一点实力，至少……要能行动自如。
她正强撑着试图站起，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远处传来的、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以及压低的交谈声。那声音带着一股阴冷的、令她本能厌恶的气息——魔气！
白茯苓立刻屏住呼吸，将自己更深地藏入树后的阴影中，同时极力收敛所有气息，让自己仿佛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两个穿着黑色皮甲、腰间佩着弯刀、周身缠绕着淡淡魔气的魔族士兵，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他们似乎只是例行巡逻或搜索，并未特别警惕。
“他娘的，魔尊大人好久没回宫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大事。” 一个脸上有疤的魔族抱怨道，“苦了咱们这些下面跑腿的，副将大人那边催得紧，又要咱们找‘资质上乘、容貌绝丽’的炉鼎……这穷乡僻壤的，哪来那么多漂亮女人？上次找到那个，没两天就折腾死了，副将还不满意。”
另一个矮胖些的魔族也叹气：“可不是嘛！我看副将就是仗着魔尊不在，可着劲地给自己搜罗享受。听说他还偷偷联系了几个老魔头，不知道想搞什么鬼……哎，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路无涯的魔宫……不太平啊。白茯苓蜷在阴影中，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冷笑。那家伙自己跑到秘境里搅风搅雨，老家却被人掏了？不过……这似乎是个机会？若魔宫有变，或许她能……
她念头刚起，那两个魔族士兵的脚步声却忽然停住了。他们的目光，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齐刷刷地投向了白茯苓藏身的方向！
“咦？那边好像有动静？” 刀疤脸魔族抽了抽鼻子，眼中闪过警惕和一丝贪婪。
矮胖魔族也眯起了眼睛，朝着白茯苓的方向走了几步，拨开了遮挡的灌木。
然后，他们看到了靠坐在树根下、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衣衫破损却难掩天生丽质，尤其是那双即使疲惫也清亮如寒星的眼眸的白茯苓。
尽管此刻狼狈不堪，重伤虚弱，但白茯苓的容貌和那份历经沧桑却依旧独特的清冷气质，对这两个奉命搜寻“美人”的魔族士兵来说，无异于绝境中捡到了稀世珍宝！
两人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和毫不掩饰的垂涎！
刀疤脸魔族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啧啧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荒山野岭的，居然藏着这么个极品货色！还受了伤，省了咱们不少力气！”
矮胖魔族也兴奋地搓着手：“看这模样，这气质……绝对符合副将大人的要求！说不定比之前那些都好！这回可算能交差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色和即将到手的“奖赏”。他们不再犹豫，拔出腰间的弯刀，一左一右，狞笑着向倚靠在树下、似乎已经无力反抗的白茯苓逼近。
“小美人儿，别怕，跟哥哥们走，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刀疤脸伸出粗糙的手，就要去抓白茯苓的胳膊。
白茯苓蜷缩在树下，微微垂着头，仿佛已经认命，只是在那只肮脏的手即将碰到她的瞬间，她冰寒刺骨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杀意。
交差？
正好。
她也想“见见”那位副将，顺便……看看路无涯的老巢，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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