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族的修炼场比火殿更喧闹。
火石铺成的地面在火息风吹过时会亮起纹路,像一张被点燃的阵图。岩姒被长老们带往主场地,而烬夭则被安排在偏场,与一些年轻弟子一起练基础火术。
这是规矩。
也是区别。
烬夭站在火石边缘,火纹透过石缝爬到她脚边,却没有向她聚拢。
火不喜欢混沌的气息。
这并不是她的错,却像天生的判决。
她低头,看着脚下那条被光拉得极细的影,觉得那影比她更像她自己。
**
练习开始。
许多弟子都在试着点燃掌火——火神族孩童最基本的火术。对他们而言并不难,大多数的火光一闪而起,亮得稳定。
只有烬夭的手掌,半天都没有亮起火。
不是因为她不会,而是因为她的火太“异”。
它一旦出现,火纹都会震动,周围的火息会被拉扯。
像是“混沌”在火场里呼吸。
因此她必须克制。
克制到几乎什么都不能放出来。
一个弟子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冷笑:“你怎么还点不着火?”
另一个附和:“也许她根本不是火,是……别的什么。”
那“别的”,像藏着他们不敢说出的恐惧。
烬夭听见了,但没抬头。
她本能地弯了弯手指,像要把自己缩成更小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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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所有人都点起火时,有个年轻男弟子故意往她这边挪近一步。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说得不大声,却足够旁边的人听见。
他盯着烬夭的侧脸:“殿下也真奇怪,为什么要把你带回来?”
烬夭的肩轻轻抖了一下。
她不擅长和人争,也不知道怎么争。混沌里没有人,只有追杀、逃亡与岩姒的声音。
她只会沉默。
沉默总比出错安全。
那个弟子却被她的沉默激起了更多的兴奋:“你是不是靠着殿下才敢站在这里?不然按规则,你这种……”
他话没说完。
因为火场突然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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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夭低着头,手指在颤。
她不是被吓的——
是被逼的。
越是不想被看见,心里的影就越躁动。
她很努力压着,可一丝丝黑红火光还是从指缝泄出来,像是混沌的气息在忍不住呼吸。
弟子们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看!她的火……不对劲!”
“像混沌的妖火!”
“远点!”
有人甚至抽出了火刃。
烬夭僵住了。
她忽然意识到——
她再怎么努力收敛,他们还是害怕她。
她抬起头,看着那些往后退的人,眼神没有冷,也没有怒。
只有一种很轻、很轻的失落。
像是某种被踩碎的东西落进胸口。
**
就在火场气氛将要失控的那一刻——
一阵熟悉的火风自上空落下。
岩姒降落在场边。
火光在她脚边铺开,她身上的神纹比祭火之日还亮。她往前走了一步,火纹自动让开,像迎接光本身。
所有弟子都下意识挺直了背。
烬夭则被亮光照住,影往后缩得更小。
**
“怎么了?”
岩姒问。
声音温和,却让所有弟子紧张地后退半步。
有人低声说:“殿下……她刚才……像是要暴走。”
又有人补上一句:“她的火不是我们族的火。”
烬夭听着这些话,心突然一紧。
她抬头看岩姒一眼,像做错事的小兽。
“我……没有,”她声音很轻,“我只是……忍不住……”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她从来不知道怎么解释。
岩姒皱眉,走到她身旁,站得那么近,火光将两人的影连在一起。
“她没有伤人。”岩姒说,“你们怕什么?”
弟子们沉默。
有人想反驳,却被岩姒的眼神压住。
岩姒又问了一遍:“怕什么?”
没有人敢回答。
因为答案太难听:
“怕她存在。”
**
烬夭站在岩姒身边,看着那些人不敢看她的眼神。
她忽然意识到:
岩姒被众人簇拥;
她被众人避开。
同一天。
同一座城。
命运却像被火线硬生生分开。
火与影,越站越远。
她胸口忽然抽了一下。
像是心在那里裂开——
裂出一道她无法缝合的缝。
**
岩姒转头对她轻声道:“别怕,我在。”
一句话。
简单得像光照向影的一瞬。
烬夭点头,但她的眼睫轻轻抖着。
她不是怕。
她是不知道——
岩姒能在她身边多久?
影被光照亮时会快乐,
可影一旦习惯了光……
就会开始害怕黑。
烬夭第一次感到这种恐惧。
第一次。
也是永远不会消散的第一次。
——
修炼场渐渐散了。
火息风重新吹起,卷动着地面淡去的火纹,把喧闹的声音推得越来越远。弟子们走得很快,没有一个愿意在这片场地多停留。
好像只要多待一瞬,就会沾染上烬夭那股“混沌”的气息。
烬夭站在原地,指尖还在轻轻发抖。
刚才那点泄出的火光,不至于伤人,却足够让别人害怕。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掌心静得像死去的火。
火神族的孩子点火时,火焰会在掌心跳跃,是一种天生的欢喜。
但她的火不是那样。
她的火——
一出现,就是拉扯、震动和恐惧。
好像世界把她的存在当成错误。
**
岩姒看向她:“烬夭,跟我回去。”
声音温和,像替她挡下了所有目光。
烬夭应了一声,很轻。
但没有迈步。
岩姒回头:“怎么了?”
烬夭摇摇头。
她没法解释。
解释也没有意义。
她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刚才那些弟子离开的方向,忽然觉得胸腔很空。
空得像自己一直抱着的一点火,被风吹散了。
**
岩姒手伸过来,握住了她僵硬的手指。
“别怕。”她说,“你在这里,不是多余的。”
烬夭怔了一下。
她抬头看岩姒。
眼前的火光落在岩姒的眉眼上,亮得安稳,亮得坚定。
那光是世界的心脏。
也是她活下来的全部理由。
烬夭把手抽开了一点,又缩回来,像某种害怕被发现的依赖。
她点点头:“嗯。”
只是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
两人往火殿方向走。
路很宽,火纹一路亮开,像迎着岩姒而生的道。
光在前面铺得明明亮亮。
烬夭走在岩姒的侧后方,影子被光拉得又细又长。
她看着自己的影。
忽然意识到——
影永远只能落在光之后。
她的脚步轻轻顿了一下。
岩姒察觉到了:“脚痛吗?”
烬夭摇头,勉强笑笑:“没有。”
岩姒不知道,她不是脚痛。
她只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
岩姒属于所有人。
她属于谁,也……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会牵她的手。
没有人会为她挡目光。
没有人会觉得她“值得被站在光里”。
唯一这样做的人,是岩姒。
而她已经开始被更多人簇拥。
**
火光愈走愈亮。
烬夭悄悄放慢了半步,想让影子不那么长。
但影还是被光拉开。
她抬头望向岩姒的背影。
那背影被火纹托着,像天命降落。
所有人都会靠近那个背影。
唯独她——
越靠近,越害怕。
怕被推开。
怕成为负担。
怕有一天,岩姒回头,却再看不见她。
**
就在这时,岩姒忽然停住。
她回过头:“烬夭,你怎么总跟在那么后面?”
烬夭怔住。
岩姒朝她伸手:“走近一点。”
烬夭怔怔地看着那只手。
她的世界很小,从混沌到火族,唯一不变的是——
岩姒一直会伸出这只手。
她走过去,轻轻握住。
那一刻,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很荒诞的想法:
只要岩姒牵着她,她什么都能忍。
所有火神族的厌恶她都能受。
全世界都不要她也没关系。
只要岩姒不要放手。
**
火殿在远处亮起。
岩姒向前走,光铺在她脚下。
烬夭跟在旁边,影又被拉长,却没了刚才的冰冷。
因为那光的一角,是为她停下过的。
她心里突然悄悄念了一句话:
——“我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我是为了你活着。”
影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命。
也是第一次真正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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