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像泼了血，拼死把最后一点光甩向大地，可压根穿不透江城顶上那层越积越厚的铅灰色乌云。云压得低低的，饱饱蘸满了墨汁，憋着一场能毁天灭地的暴风雨。锦绣庄园里头，和外头死一样的压抑正好相反，灯火通得明晃晃，人影晃来晃去，可静得吓人，只剩火把烧得噼啪响，还有心在腔子里咚咚撞的闷声。
阿杰像头被看不见链子拴住的暴熊，在院子青石板上来回走，每一步都沉得像要把地砖踩碎。他额角青筋蹦起，两眼通红，时不时焦躁地瞅主宅二楼那扇一直关死的静室门，喉咙里压着低吼：“操！叶家那两个老不死的，肯定在憋坏水！老板咋还不出关？急死老子了！”
夜枭背靠冰凉的墙，像尊没了魂的金属雕像，只有面具底下那双鹰一样利的眼睛，死死钉在静室方向，透出心里的翻江倒海。他比阿杰感觉更灵，能清清楚楚摸到从叶家庄园那边漫过来的，是种像深渊一样让人心慌的压迫感，阴冷、粘糊，带着腐臭和甜腥搅一块的怪味，正不停堆着、往上窜。
“吱呀——”
轻轻一声响，在这死静的院里跟炸雷似的。
二楼静室的门，被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从里头推开了。
唰一下，所有眼光像被磁铁吸住，全钉在门口。陈凡慢步走出来，还是那身简单的黑运动服，身上丁点能量波动都没有，脸平静得像古井深潭，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懒劲。他目光淡然地扫过楼下如临大敌的众人，最后越过院墙，望向城西那片被不祥乌云罩住的天空。
“老板！”
“老板您可算出关了！”
人群一阵骚动，压着的喘气声变粗了。阿杰一个箭步冲到楼梯底下，仰着脖子急吼吼喊：“老板！弟兄们刀都磨得锃亮！叶家那边邪乎得要命，气势一天比一天吓人！咱是不是现在就杀过去？”
陈凡没搭话，一步步走下楼梯，步子从容得像在自家院里溜达，好像脚下不是奔战场的台阶，就是平常的楼梯。就在他两只脚刚踩上院子湿泥地的刹那——
“轰隆隆——！！！”
不是真的打雷，是一股混着滔天怨毒和阴邪戾气的恐怖威压，像实实在在的毁灭潮水，以叶家庄园为心，猛地炸开，卷过全城！
天上，那铅灰色的厚云层像被只无形大手疯搅，瞬间聚成个巨大无比、扭得狰狞、像在无声嚎叫的恶魔鬼脸漩涡！漩涡中心，一道暗红色的、饱含着疯狂和毁灭味的能量光柱冲天而起，光柱里头，隐隐浮出叶苍穹那张胀得变形、塞满痛苦和恨意的狰狞脸虚影！他散出的能量强度，赫然到了先天后期的顶峰，甚至半只脚已经踩进了传说里的大圆满境界！
“陈！凡！小！畜！生！！给老子滚出来受死——！！！”
叶苍穹的咆哮声像万千冤魂一块哭，又像地狱魔神在吼，带着撕耳朵的恐怖音浪和磅礴真气，轰然炸响！江城范围内，无数房子玻璃应声而碎，哗啦啦像下了场冰雹雨！离得稍近的普通人直接被震得耳朵鼻子冒血，抱头惨嚎，骇然望向城西，好像那儿开了地狱门！
这还只是开头！
紧跟着叶苍穹的爆发，另一股完全不一样却更让人毛骨悚然、灵魂发抖的气息，像蛰伏的史前毒蟒突然醒了！阴冷、滑腻、塞满了亵渎生命的腐朽和死寂！叶家庄园上空，那血色鬼脸漩涡旁边，大股大股浓得化不开的暗绿色毒瘴凭空冒出来，翻翻滚滚，竟凝成个遮天蔽日的巨大骷髅头影像！骷髅眼窝里跳着惨绿的鬼火，大嘴张着，发出无声却能啃食心神的尖啸，散出让方圆十里所有活物本能感到绝望的邪异波动！
一个尖细、沙哑，像用锉刀磨骨头的诡异声音，带着猫玩老鼠似的戏谑残忍，接了上来：
“啧啧啧……叶老弟，何必为只快被碾死的虫子动气？白白气坏身子，损了你我的大道。”
那声音顿了顿，语气猛地变得冰寒刺骨，带着种把万物当草狗的极致冷漠：
“至于这座城……风景倒还将就。可惜，从今儿起，这地儿该改名叫‘万毒坟场’！满城活物，能当成庆贺我孙邈重见天日、并跟叶老弟一块踏上仙途的祭品，是你们这些蝼蚁几辈子修不来的‘造化’！放心，老子的‘幻灵散’，保准让你们在爽上天的幻梦里，血肉成泥，魂飞魄散！鸡犬不留，才显我药王谷的威风！哈哈哈——！！！”
“药王谷！”这三字像带着咒，让知道它隐秘传说的人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孙邈那肆无忌惮、拿人命当草芥的屠城宣言，更是让听见的每一个人，从骨头缝里冒出冻僵血的寒意！
两股恐怖气息——叶苍穹的狂暴炽烈像火山喷发，孙邈的阴邪毒戾像九幽寒风——彻底缠一块、融一起，形成一股足以让天地变色、鬼神惊心的毁灭性能量场，像无形的天地磨盘，带着碾碎一切的劲儿，狠狠朝锦绣庄园，朝江城每个角落压下来！
“呃啊——！”
“噗通！噗通！”
锦绣庄园院里，除了陈凡，所有人在这刻都像被山砸了顶！阿杰魁梧的身子猛地一矮，脸瞬间惨白如纸，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全靠死扛才没跪下去，但全身骨头都在嘎吱响。夜枭扶墙的手臂抠进了砖石，金属面具底下传出拉风箱似的粗喘，显然也在拼命顶。那些实力差点的护卫和暗影队员，更是成片瘫软在地，像被抽了骨头，动根手指都成了奢望，眼里塞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这根本不是打架，是蚂蚁面对天威般的碾压！
林晓晓听到那恐怖宣言和感到几乎让她憋死的威压，身子一软，从门里跌出来，眼看就要瘫地上。
千钧一发时，陈凡动了。
他没吼叫，没放光，就像饭后散步似的，朝着院子中间，云淡风轻地迈了一步。
脚步落地，轻得像羽毛，甚至没带起一丁点灰。
可就在他脚底板挨到地的刹那——
“嗡……”
一股温润、平和、却含着至高无上、凌驾万物规则的微妙波动，以他为中心，像水波纹似的轻柔又不可抗拒地荡开。
这波动所到之处，那像万丈海啸压来的恐怖威压，竟像阳光下的残雪，悄无声息地化没了！仿佛从没存在过！
院里所有人同时觉得身上一轻，那让人窒息的毁灭感瞬间没了！他们瘫在地上，大口大口抢着吸气，脸上写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和不敢信。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咬在院子中间那道负手而立的背影上，塞满了近乎狂热的敬畏！
一步！就一步！便化解了两个魔神般存在的联手威压？！
陈凡微微偏了偏头，活动了下脖子，发出声轻微的“咔哒”。他脸上头一回露出清楚可见的表情——不是凝重，不是忌惮，而是种被打扰清静后淡淡的不耐烦。
“吵死了。”他轻轻吐出俩字，声音不大，却清楚响在每个人耳边，甚至好像穿过了空间，落到了远方施压者的感觉里，“要打就打，鬼哭狼嚎个什么劲？”
说完，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慢慢抬起右手，对着叶家庄园的方向，极其随意又充满无限轻蔑地，勾了勾食指。
动作简单，挑衅味儿却顶到了头！
意思赤裸直白：滚过来，受死。
这完全超出常理、近乎羞辱的回应，让叶家庄园方向那两股毁天灭地的气势明显卡了一下壳！显然，叶苍穹和孙邈也万万没想到，在他们足以碾碎城的恐怖威势下，对方竟这么……不屑一顾？甚至……嫌吵？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能烧天煮海的暴怒！
“小辈！你找死！老子非把你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叶苍穹的咆哮塞满了气急败坏的疯狂，血色光柱猛晃。
“不知死活的蠢货！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孙邈的尖笑变得刺耳朵，“好好好！既然你急着魂飞魄散，老子就成全你！让你死前，好好尝尝什么叫极乐地狱！试试老子这精心淬炼的——‘幻灵散’！愿你在人间至幻至痛里，形神俱灭！”
“幻灵散”三字一出，孙邈那边邪气暴涨！
没震耳朵的爆炸，没炫目的光华。但整个江城，以叶家庄园为圆心，空气猛地变得粘稠、沉重，像陷进了无形的胶水坑！
一股极其淡雅、若有若无、刚闻甚至让人觉得舒坦的奇异甜香，像有生命的幽灵，以超音速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漫开！这甜香好像能无视所有物理挡头，渗过墙，弥漫街，几个呼吸间，就像死亡的阴影，把整座江城彻底罩住！
“嗯？啥味儿？好像……兰花？又带点……蜜糖的甜？”阿杰抽抽鼻子，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想分辨。
可下一秒——
“吼！怪物！大黑影！吃人了！砍死你！砍死你！！”阿杰两眼瞬间被血丝灌满，眼神变得狂乱迷糊，猛地抽出腰里的合金大砍刀，对着身前空荡荡的空气疯魔似的狂劈起来，刀风呼啸，把地砍出无数裂口！
“金子！全是金子！哈哈！发财了！都是我的！谁也别抢！”另一个护卫手舞足蹈，对着空气又搂又抱，脸上漾着傻了吧唧的幸福笑，口水顺着嘴角流。
“娘……娘你别走……孩儿好冷……好怕……”有人蜷在地上，瑟瑟发抖，哭喊着早没了的亲人，好像回到了没助的童年。
“热！烧起来了！水！给老子水！”还有人开始疯扯自己的衣服，皮肤显出不对劲的赤红，甚至开始起灼伤的水泡。
整个锦绣庄园，除了夜枭等寥寥几个心智硬、内力深的还在靠意志力死扛，其余人几乎全掉进了各自最深恐惧或欲望化的恐怖幻境里！自残、攻击同伴、傻笑……刚才还肃杀的院子，瞬间变成了群魔乱舞的人间地狱！惨叫声、狂笑声、哭喊声搅成一锅粥！
“憋气！运功顶住！是顶级幻毒！能烂心神！”夜枭猛一口咬破舌尖，靠剧痛换来一瞬清醒，嘶声力竭地大吼警告。但他自己也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景开始重影、扭曲，耳朵边响起无数诡异的低语和诱惑的哼哼，体内的真气运行都变卡了。
林晓晓吓得小脸煞白，身子不住抖，可她很快惊愕地发现，自己周身三尺内，好像有个无形的绝对地盘，那无孔不入的诡异甜香到了边界就再也进不来半分。她抬头，看见陈凡不知啥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边不远。
陈凡依旧独自立在院子中间，那足以让先天高手都沦陷的致命幻毒“幻灵散”，像听话的灰尘，亲昵地绕在他身边，却越不过那无形的线。他甚至像品茶似的，轻轻吸了一小口那诡异的甜香进鼻子，微微闭上眼，长睫毛垂着，好像在仔细咂摸里头含的每一丝药力变化和法则构造。
然后，在满院子发疯、夜枭眼珠子快瞪裂的注视下，陈凡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抬手，用食指关节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鼻尖，俊美得没边的脸上露出一丝……清楚可见的嫌弃和失望？
“阿嚏。”
他打了个轻微、甚至显得有点懒的喷嚏。
揉了揉鼻子，陈凡抬眼，目光好像穿过了空间距离，准准地钉在叶家庄园里孙邈的身上，语气平淡里带着几分真实的疑惑，声音却清楚响在死寂和喧嚣并存的院子，也好像直接在孙邈和叶苍穹的耳朵边响起：
“孙邈。”
“你这吹得出自药王谷的‘幻灵散’……”
“是采的时候走了阴，制的时候走了阳，还是……”
“你学艺不精，火候没到，搞得药力不纯，杂质太多？”
“味儿，有点杂了啊。”
淡淡的话，不带半点烟火气，却比九天炸雷更震人！
毒灌全城，幻象乱生，众生沉沦。
唯他，独立世外，点评像尝汤。
叶家庄园上空，那巨大的血色鬼脸和绿色毒骷，猛地一卡！原本狂暴肆虐的滔天气息，头一回出现了明显的乱套和波动！那是种认知被颠覆后的惊怒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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