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早上,阳光刚照进办公室,林远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法院行政科。
他接起电话,听对方把话说完,只回了一句“收到”。通话结束,他放下手机,没有起身,也没有看窗外,而是直接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他调出案件文件夹。里面存着过去几个月收集的所有资料。他点开一个命名为“疑点汇总”的文档,重新浏览起来。文档里列着三条未完全核实的线索:三家空壳公司的注册信息、张某提到的It主管离职时间、以及那个海外分公司的服务器Ip地址。
他一条条往下看。
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停在第三条记录上。那个Ip地址三个月前曾向国内一家律师事务所发送过一封加密邮件。发件人署名缩写是Z.S.K。
他盯着这一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新建了一个子文件夹,命名为“追查方向”,把这三条线索分别复制进去。每一条都加上备注,标红加粗。
他按下键盘快捷键,打印了一份清单。纸张从打印机里缓缓吐出时,助理敲门进来。
“林律师,周主任让您把昨天那份情况反映的副本交给他备案。”
林远点头,从抽屉里取出另一份文件,连同刚打印的清单一起放进文件夹,交给助理。
助理离开后没多久,周正言亲自来了。他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次性纸杯,喝了口茶才走进来。
“材料我看了。”他说,“你签的字,所里就得担这个责。但这次的事,不能不报。”
林远坐在椅子上,没有回应。
周正言把杯子放在桌上,“以前我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看,有些事压下去,反而会冒出来。”
他说完,在文件上签下名字,盖上律所公章,又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你在查什么?”
“一些还没对上的地方。”林远说,“对方的企业结构有问题,我想看看能不能挖到根上。”
周正言嗯了一声,“需要资源就说,账目这块我可以批特支。”
林远点头,送他出门。
回到座位,他立刻拨通技术合作方的电话。对方是一家专门做电子数据追踪的小公司,之前帮他们解析过监控元数据。
“我需要查一个Ip的历史通信记录。”他说,“重点是三个月内,有没有和其他境内机构发生过加密传输,尤其是带附件的邮件。”
对方问要不要申请司法协助。
“先内部走,”他说,“等正式流程太慢。”
挂了电话,他又给助理发了条消息:去调那三家空壳公司的工商变更记录,重点关注法人更换时间和股东结构变动。
做完这些,他靠在椅背上,闭眼几秒。
脑子里回放着庭审以来的所有细节。合同上的签字时间与张某住院记录冲突、印章油墨成分异常、会议录音里高层亲口承认协议效力……这些证据已经足够让法庭采信事实。但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有人敢这么做?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套流程都在配合造假。
他睁开眼,打开另一个文档,开始画关系图。先把被告企业放在中心,然后延伸出三家空壳公司,再连上那个海外分公司。最后,他在图的边缘写下“Z.S.K”。
这个人是谁?
如果是普通员工,不会用缩写署名发加密邮件;如果是外部合作方,也不该接入企业内部服务器。除非——他是某种中间人,或者更高层的协调者。
他把这张图截屏保存,加入“追查方向”文件夹。
下午两点,助理送来第一批资料。三家公司的注册地都在郊区工业园,办公地址为空置厂房,法人代表互不相识,但有两家公司在同一时间变更过经营范围,新增了“信息技术咨询”一项。
“查一下他们申报税务时留下的联系方式。”他说。
助理记下要求,转身要走。
“等等。”他叫住她,“再查一下,有没有哪家公司曾经聘用过It系统维护人员,特别是负责邮件服务器的。”
助理点头离开。
三点十七分,技术合作方回电。他们通过日志反向追踪,确认那个Ip确实在三个月前发出过三封加密邮件,收件方均为同一家律所邮箱,其中一封附带文件名为“项目归档_终版.zip”的压缩包。
“能破解吗?”他问。
“加密级别很高,可能是AES-256,我们没权限破。但如果你们能拿到对方服务器访问许可,或许可以从接收端查记录。”
他道谢后挂断。
坐在原位没动。
他知道那家律所的名字,虽然对方没提。全市有能力处理这类业务的机构不多,而能接到这种项目的,基本都有背景。
他打开浏览器,搜索那家律所的公开信息。官网简介写着“专注于企业合规与跨境事务”,成立十二年,合伙人名单排在第一位的是个熟悉的名字。
他没点开详情页,关掉了网页。
转头看向桌面的日历。休庭期间补充证据的时限还有十四天。
他重新打开案件时间线文档,从第一次提交诉状开始,逐项核对每一个节点。有没有遗漏?有没有被忽略的反常?
当他滑到第二次开庭前的七十二小时,注意到一件事:对方在那天临时更换了代理律师团队,原来的两名出庭人全部撤下,换成两个陌生面孔。
当时他认为这是常规策略调整,现在想来,更像是在清理痕迹。
他把这件事标注为“异常行为”,加入待查列表。
六点过后,办公室灯光自动亮起。窗外天色渐暗,楼下街道车流声变小。
助理最后一次进来汇报进展。税务登记里的联系电话多数已停机,唯一有效的号码归属地在外地,实名认证人姓李,无公开职业信息。另外,三家公司的社保缴纳记录均为空白,说明几乎没有实际雇员。
“It主管那边还没消息。”她说,“工商局没有备案离职记录,可能根本没走正式手续。”
林远点头,“继续查。明天一早我要看到所有关联电话的通话频次统计。”
助理应了一声,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门关上前,她回头问:“您还不走吗?”
“再待一会儿。”他说。
人走后,办公室安静下来。
他打开“追查方向”文件夹,点开Ip通信记录那一项。屏幕上,那行“Z.S.K”的名字静静躺在日志末尾。
他把鼠标移到那串字符上,右键选择“高亮标记”。
光标悬停了几秒,没有点击。
房间只剩下显示器的微光映在他脸上。他的手指搭在键盘边缘,指尖轻轻敲击着F5键,像是在等待页面刷新,又像是在计算下一步该怎么走。
突然,他打开邮箱,新建一封邮件。
收件人填写了一个内部通讯地址,主题空白。正文只写了一句话:
“请优先处理对Ip日志的深度溯源,必要时可联系网安支队协查。”
他没点发送,只是把窗口最小化。
然后重新打开那个关系图文档,在“Z.S.K”下方加了一行字:
【疑似决策链末端执行者】
按下回车。
这时,打印机忽然启动,吐出一张新纸。是他半小时前设置的定时备份——一份完整的证据目录清单。
他起身走过去,拿起那张纸,扫了一眼。
最下面一行写着:下次开庭预计时间,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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