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第一次看见那座山神庙，是在跟着老周进山勘测的第三天。
彼时秋雨刚过，山间雾气裹着湿冷的风往衣领里钻。老周走在前面，手里的罗盘指针疯了似的转，铜制外壳撞在石头上，发出细碎的“叮叮”声。“不对劲。”老周突然停脚，指了指斜前方的陡坡，“按地图走，这里不该有庙。”
林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雾气里隐约露出半截青灰色的庙檐，檐角挂着的铜铃没风也晃，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他拿出地形图比对。纸上标注的是一片荒坡，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可能是以前村民建的野庙，地图没更新。”同行的老王扛着铁锹走过来，语气里透着不耐烦，“赶紧看完下山，我孙子还等着我带糖回去呢。”
只有刚毕业的小飞盯着那庙门，小声嘀咕：“那门看着好怪，好像是……封死的？”
几人顺着泥泞的小路往下走，越靠近庙门，空气越冷。庙是用青石块垒的，墙缝里长着发黑的苔藓，门是两扇厚重的木门，门板上刻着模糊的门神，颜料剥落得只剩几道暗红的印子。最诡异的是，门缝里塞着晒干的艾草，门楣上还钉着七八根生锈的铁钉，钉子尖朝下，像是在防备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
“果然是封死的。”小飞伸手想去摸门，却被老周一把拽住。“别碰！”老周的声音发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门钉的是‘镇门钉’，一般是用来封不干净的东西的。”
老王嗤笑一声，推开老周的手，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老周你就是迷信，山里潮气重，村民怕蛇虫进去，才钉的钉子。”他说着，用烟蒂戳了戳门缝里的艾草，艾草一碰就碎，散出一股刺鼻的霉味。
林野注意到，木门下方的缝隙里，渗出一点暗红色的液体，像凝固的血，顺着石板路往下流，在低洼处积成一小滩，凑近闻，有股淡淡的铁锈味。他刚想指给其他人看，身后突然传来小杨的喊声。
小杨是负责记录数据的，刚才落在后面整理仪器。她跑过来时，脸色惨白，手里的记录本攥得皱巴巴的：“野哥，周叔，你们看这个。”她翻开本子，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这座山神庙，门是开着的，门口站着三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其中一个，眉眼和老王一模一样。
老王的脸色瞬间变了，抢过照片看了一眼，手开始发抖：“这……这不是我。”
“可这眉眼明明就是你。”小飞凑过来看，“叔，你是不是以前来过这儿？”
老王把照片扔在地上，用脚使劲碾：“我说了不是我！别瞎问！”他说着，扛起铁锹就往山下走，脚步慌乱，像是在躲避什么。老周捡起照片，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照片背面有一行模糊的字迹，依稀能看清“1998年，李、王、赵，封门”。
“1998年……”老周皱着眉，“那年这山里发过洪水，冲垮了不少村民的房子，当时好像还有个施工队在这附近修路，后来听说有人失踪了。”
林野心里一沉，他想起出发前，小杨偷偷跟他说过，老王这次主动要求来勘测，好像是特意要找什么东西。他看了看小杨，小杨会意，小声说：“我查过档案，1998年的施工队里，确实有个姓王的，还有两个工人，一个姓李，一个姓赵，施工期间突然失踪了，至今没找到。”
几人没再提照片的事，继续往山里走，可没走多久，就发现不对劲。他们好像又绕回了山神庙前。“怎么回事？”小飞拿出指南针，指针却在疯狂打转，“这地方有磁场干扰？”
老周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地面的脚印：“我们刚才走的方向是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又绕回来了。这庙……不对劲。”他抬头看向庙门，突然指着门板说：“你们看，刚才门缝里的艾草，好像少了一些。”
林野凑过去一看，果然，原本塞满门缝的艾草，现在只剩下一半，露出一道细小的缝隙。他刚想透过缝隙往里看，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抓挠门板。
“谁在里面？”老王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手里的铁锹握得更紧了。
没人回答，只有抓挠声越来越响，门板上的暗红印子，像是在慢慢扩大。小杨突然尖叫一声，指着庙门上方：“你们看！那是什么！”
几人抬头一看，庙门上方的横梁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包已经发黑，上面绣着一个模糊的“李”字。老周刚想伸手去够，布包突然掉了下来，里面滚出一颗生锈的纽扣，还有半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门后有东西，别打开，它在找我们……”
“是老李的！”老王突然大喊，声音里带着哭腔，“这是老李的纽扣！当年我们三个……我们三个把它封在里面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老王。老王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慢慢说出了当年的事。
1998年，老王和老李、老赵在山里修路，偶然发现了这座山神庙。当时庙门是开着的，里面放着一个奇怪的木盒，木盒里装着一把青铜匕首，匕首上刻着诡异的花纹。三人见匕首值钱，就想把它偷走，可刚拿到匕首，就听见庙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很多人在低语。他们害怕，就想把匕首放回去，可木盒却突然不见了。
从那以后，工地上就开始怪事不断。先是老李的工具总是莫名其妙失踪，然后是老赵晚上总能听见有人在他帐篷外哭。有天晚上，三人被一阵哭声吵醒，看见庙门开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他们壮着胆子进去，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正蹲在地上哭，手里拿着那个木盒。
女人看见他们，突然站起来，眼睛是空洞的白色，说要他们把匕首还回来，不然就永远别想离开。三人吓坏了，拿起身边的东西就打，女人突然消失了，木盒掉在地上。他们怕女人再回来，就找了些艾草，把庙门封死，还钉上了铁钉，然后偷偷离开了工地，对外说失踪了。
“这些年，我一直做噩梦，梦见那个女人问我要匕首。”老王哭着说，“我这次来，就是想把匕首还回去，求它别再找我了。”
就在这时，庙门突然“吱呀”一声，慢慢打开了一条缝，里面透出一股刺骨的寒意，还有一阵女人的低语声，断断续续的：“我的匕首……你们把它藏在哪儿了……”
“匕首在我这儿！”老王突然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把青铜匕首，匕首上的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在慢慢蠕动，“我把它带来了，你别再找我们了！”他说着，就想把匕首扔进庙里。
“别扔！”老周突然大喊，“那匕首是镇邪的！如果把它还回去，它就会出来了！”
可已经晚了，老王已经把匕首扔了进去。庙门“哐当”一声，彻底打开了，里面一片漆黑，只能听见女人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地面开始摇晃，山间的雾气越来越浓，把整座山神庙都笼罩了起来。
“快跑！”林野大喊，拉着小杨和小飞往山下跑。老周也拉着老王，跟在后面。可没跑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老王的惨叫声。林野回头一看，老王的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正往庙门的方向拖。
“救我！救我！”老王大喊，伸出手想抓住老周，可老周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了。眼看老王就要被拖进庙里，小杨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扔向庙门，是那张1998年的照片。
照片刚碰到庙门，就发出一阵刺眼的光，女人的笑声突然停止了，缠住老王的力量也消失了。庙门慢慢关上，门缝里的艾草，又慢慢塞满了缝隙，像是从未打开过。
几人不敢停留，拼命往山下跑，直到跑出山林，才敢停下来喘气。回头看，山里的雾气已经散了，山神庙的影子，也消失在树林里。
后来，他们再也没去过那座山，勘测任务也交给了其他团队。老王回去后，就生了一场大病，再也没提过当年的事。小杨把照片和纸条交给了档案馆，档案上只写着：“山神庙，1998年封门，禁止入内。”
林野有时候会想，那天在庙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老王他们当年，是不是还藏了什么秘密？但他再也没敢去探究，因为他知道，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而那座山神庙的门，永远都不应该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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