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第一次听见那声音,是在搬进旧楼的第三个深夜。
彼时他刚结束设计院的图纸修改,揉着发酸的肩膀起身接水。客厅窗户没关严,初秋的风裹着楼下老槐树的枯叶味钻进来,冰箱制冷的嗡鸣突然被一阵极轻的声响切断。像有人把嘴唇贴在他右耳边,用气音吐出半句话:“……楼要塌了……”
林野猛地回头,客厅只有月光在地板上拖出的长影。他摸了摸耳朵,指尖沾着点凉意,倒像是真有人呵过气。这栋楼是单位分配的老家属院,六层没电梯,他住四楼,隔壁住的是退休的老周,楼下三楼是水电工老王,对门还没搬来新邻居。白天上下楼遇见人,都客客气气打招呼,没什么异常。
“肯定是太累了。”林野灌了口凉水,把那声低语归结成疲劳产生的幻听。可他没注意,窗台上那盆刚搬来的绿萝,叶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叶脉里的绿意像被抽走似的,慢慢褪成灰黄。
第二天一早,林野在楼下遇见老周。老头背着个旧帆布包,手里攥着个罗盘,正蹲在楼门口的台阶上转圈。看见林野,老周突然站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耳朵:“小林,你昨晚……听见什么了没?”
林野心里一咯噔:“周叔,您也听见了?”
“不是我。”老周的声音压得很低,指了指楼西侧的墙根,“是这楼。你看这墙皮,昨天还好好的,今早就裂了这么大的缝。”林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墙面有一道新的裂缝,细而长,像条蛇似的从地基爬向二楼。更奇怪的是,裂缝里渗出点黑褐色的东西,凑近闻,有股淡淡的铁锈味。
“我找老王来看过了。”老周接着说,“他说这是老墙返潮,没大事。可我总觉得不对劲,这楼建成才二十年,怎么会突然裂成这样?”正说着,三楼的老王扛着工具箱下来了,看见他俩,远远就喊:“周叔,小林,别在这儿瞎琢磨了,我刚检查过,就是外墙防水层坏了,过两天我找物业修修就好。”
林野注意到,老王说话时眼神躲躲闪闪,左手一直插在裤兜里,指关节泛白。他想问点什么,老王却匆匆绕过他们,骑着电动车往小区外去了,车后座的工具箱晃了晃,掉出个东西。林野瞥了一眼,像是半截生锈的钢筋,上面还沾着点黑褐色的泥。
那天下午,林野在设计院画图时,耳边又响起了那声音。这次比上次清晰些,是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的孩子……在下面……”他猛地摘下耳机,办公室里同事们都在各自忙着手头的事,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旁边工位的小杨抬头看了他一眼:“野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没什么。”林野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有点感冒。”小杨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敲键盘,手指却在键盘上顿了顿,小声说:“野哥,你住的那栋楼,是不是以前出过事?我听我爸说,十年前好像有人在那楼里失踪了,一直没找到。”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他搬来的时候,单位只说这是闲置的家属楼,从没提过什么失踪案。他想追问,小杨却突然摇了摇头:“算了,可能是我记错了。我爸那人,就爱瞎传老故事。”说着,小杨把桌上的文件往他这边推了推,林野看见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的。
晚上回到家,林野刚打开门,就听见隔壁老周家传来“哐当”一声响。他敲了敲老周的门,没人应。推开门一看,老周倒在地上,罗盘摔在一边,指针碎成了两半,地上还散落着几张纸。都是这栋楼的结构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四楼和三楼之间的夹层,旁边写着几个潦草的字:“有空腔,有东西。”
林野赶紧把老周扶起来,掐了掐他的人中。老周慢慢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小林,别住这儿了,这楼里有东西,在找它的孩子……”话没说完,老周又晕了过去。林野看着地上的结构图,心里发毛,他想起白天老王躲躲闪闪的样子,还有小杨手腕上的疤痕,总觉得这栋楼里藏着什么秘密。
他把老周送到医院,医生说老周是低血糖晕倒的,没什么大事。林野在医院守了一会儿,想着回去拿点老周的换洗衣物,便又回了旧楼。刚走到三楼,就看见老王的家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他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老王的家里很乱,地上堆着各种工具,墙角放着几个大箱子,上面盖着布。林野走过去,掀开其中一个箱子的布,里面竟然是一堆碎砖块和水泥块,还有半截孩子的玩具车,车身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上面沾着点黑褐色的东西,和白天在墙缝里看见的一样。
“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老王的声音,林野吓得一哆嗦,转过身,看见老王手里拿着一把铁锹,眼神凶狠地盯着他。
“王师傅,这是怎么回事?”林野指着箱子里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老王冷笑一声:“小林,不该问的别问,赶紧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是不是十年前有人失踪的事?”林野追问,“是不是和这栋楼有关?”
老王的脸色瞬间变了,手里的铁锹握得更紧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着,他突然朝林野扑过来,林野赶紧躲开,铁锹“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串火星。林野趁机跑出老王的家,刚跑到四楼,就听见耳边又响起了那女人的声音,这次无比清晰:“……在夹层里……救我的孩子……”
林野冲进自己的房间,搬来椅子,踩在上面,看向天花板。天花板的角落有一块扣板,比其他的要松动些。他伸手扣了扣,扣板掉了下来,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夹层。他找来手电筒,往里面照了照,看见里面堆着些杂物,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个孩子的骸骨,身上还穿着破旧的小衣服,旁边放着一个和老王箱子里一样的玩具车。
林野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了,他刚想把孩子的骸骨抱出来,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小杨,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相机,正对着夹层里的骸骨拍照。
“野哥,别怕。”小杨走过来,手腕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明显,“我爸就是十年前失踪的那个建筑工人,他当时发现这栋楼的地基有问题,开发商为了省钱,没加固,还把当时在工地失踪的一个孩子的尸体藏在了夹层里,怕事情败露,就把我爸也……”
小杨的声音哽咽了:“我这些年一直在找证据,老王是当时的施工队队长,他知道所有事,周叔是我爸的老同事,也一直在查这件事。我们本来想等找到证据就报警,没想到你先发现了。”
林野这才明白,老周为什么会研究这栋楼的结构图,老王为什么会躲躲闪闪,小杨为什么会知道失踪案的事。而耳边的低语,就是那个失踪孩子的母亲的鬼魂,一直在找她的孩子。
就在这时,楼突然开始摇晃,墙上的裂缝越来越大,天花板上的水泥块不断往下掉。“楼要塌了!”小杨大喊,拉着林野和那个男人往门口跑。刚跑到楼下,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四楼和三楼之间的夹层塌了,露出了那个孩子的骸骨。
警察和消防员很快赶到,封锁了现场。经过调查,这栋楼果然是“豆腐渣工程”,开发商当年为了省钱,偷工减料,导致地基不稳,还隐瞒了工人和孩子失踪的真相。老王被警察带走了,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老周在医院醒来后,听到这个消息,终于松了口气。
林野再也没回过那栋旧楼,他搬去了单位安排的新宿舍。但有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听见那声低语,不过这次,那声音不再带着哭腔,而是轻轻的,像是在说:“谢谢你,找到了我的孩子。”
他知道,那个母亲的鬼魂,终于可以和她的孩子团聚了。而这栋楼里的秘密,也终于被揭开,那些被掩盖的真相,终于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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