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标”的发现如阴云般笼罩营地后,时间又悄然过去数日。营地的生活仍在继续,但底色已截然不同。欢声笑语变得克制,每一双望向那片瑰丽而奇异景色的眼睛深处,都藏着一丝无法消散的警惕。
希望并未泯灭,只是变得更加坚韧,也更加清醒。
凌霜和陈锋加大了侦查力度。他们不再满足于营地周边的安全确认,而是开始有目的地、分区域地对这个世界进行网格化探查,重点标记所有类似水晶森林“空白区”的异常地点。埃兹拉指挥官则带领技术人员,利用一切可用资源,试图建立一个小范围的早期预警系统,监控环境中任何不自然的规则波动。
苏婉成为了最忙碌的人。她几乎将自己完全沉浸在对那段“被动信标”触发数据的反复剖析中。那7.3%的相似度像一根毒刺,扎在所有人的心头,也驱使着她去寻找更多线索。她尝试构建模型,模拟信标的可能来源和目的,但信息太少,如同在黑暗中捕捉回声。
星袍长者的虚影时常在营地中缓缓飘荡,他那由纯粹能量和精神构成的身体,似乎对这个世界某些细微的规则脉动更为敏感。他不再只是凝望星空,也开始长时间地“注视”着那些散发着微光的植物、流淌的银色河水,仿佛在聆听它们无声的诉说。
“这个世界很美,规则也看似温和,”在一次核心会议上,星袍长者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但老朽能感觉到,这种温和之下,是一种……深沉的‘惰性’。它接纳我们,如同大地接纳雨水,不排斥,却也未曾真正‘互动’。一切生命的运转,都遵循着一种预设好的、完美的节奏,缺少了真正的……‘随机’与‘惊喜’。”
这番话,加深了众人心中那个“实验田”的猜想。
这天傍晚,星袍长者独自飘荡到营地外不远处那片幽蓝色的草地边缘。他伸出虚幻的手掌,轻轻拂过那些如同星河般流淌的草叶。他没有实体,无法真正触碰,但他的精神力量却如同最细腻的触须,深入感知着这些植物内在的规则结构。
突然,他身躯微微一震。
在这些看似完全一致的幽蓝草叶内部,那细微的、如同叶脉般的能量回路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几乎与植物自身生命波动融为一体的……异物。
那并非破坏性的东西,更像是一段被加密、被稀释了亿万倍的信息编码,如同水印般烙印在这些最基础生命的规则底层。它不活跃,不传递信息,只是单纯地“存在”着,仿佛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印记……这个世界的基础规则层面,被打上了某种印记……”星袍长者喃喃自语,他试图解析那印记的含义,但那加密层级高得令人绝望,远超他的理解范畴。
就在他全神贯注尝试解读,精神力量与那微弱印记产生极其轻微共鸣的瞬间——
异变陡生!
他随身携带的、那枚一直黯淡无光、属于林砚消散后唯一留下的、如同星尘凝结的微小晶体(第三十六章末尾林砚残响最后融入苏婉体内时,可能有一丝最本源的印记分离出来,被星袍长者下意识收集或吸引),突然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烫,并散发出一圈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状波动!
这波动并非攻击,也非通讯,更像是一种……共鸣与检索。
星袍长者猛地一怔,立刻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这枚星尘晶体上。他感觉到,晶体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底层规则中那无处不在的、微弱的“印记”进行着极其短暂的接触。
几秒钟后,晶体恢复了冰冷与沉寂。
但就在这短暂的接触中,星袍长者凭借其强大的精神感知,从那涟漪般的波动里,捕捉到了一段更加残缺、更加模糊,却直接指向一个特定概念的信息回响:
“……播种……计划……”
只有这两个词,清晰得令人心颤。紧随其后的,是大量无法解读的、混乱的噪音,仿佛触及了某个禁忌的边界。
“播种计划?”星袍长者心中巨震,他立刻带着这个惊人的发现,返回营地,找到了苏婉和凌霜。
“‘播种计划’?”苏婉听到这个词,瞳孔骤然收缩。她立刻将星袍长者的发现与自己正在研究的数据进行交叉比对。
“信标的触发,底层规则的印记,再加上这个‘播种计划’……”她快速操作着简陋的信息终端,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它们之间一定存在关联!星袍长者感应到的‘印记’,很可能是一种监控或者身份标识系统。而林砚留下的晶体,因为其独特的、调和了混沌与秩序的规则特质,在接触到特定印记时,被动触发了一次低层级的信息检索,得到了这个关键词!”
凌霜眼神锐利:“‘播种’……这印证了我们之前的猜想。我们,以及可能来到这个‘可能性世界’的所有文明残响,都是被‘播种’下的种子。那么,‘播种者’是谁?目的何在?是为了观察文明在‘纯净’环境下的演化,还是……另有所图?”
陈锋握紧了拳头:“管他什么目的!既然发现了线索,就不能坐以待毙!那个信标指向世界群系的深层,这个‘播种计划’肯定也有源头!我们得找到它!”
找到“播种计划”的源头,谈何容易。但星袍长者的发现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向——既然基础生命规则中被打上了印记,那么,那些规则异常更明显、更集中的“异常点”,比如水晶森林的“空白区”,是否可能隐藏着更高级的“控制节点”或信息接口?
经过短暂的商议,一支由凌霜、陈锋、星袍长者以及苏婉(负责实时信息分析)组成的精锐探查小队,决定冒险深入之前发现的水晶森林“空白区”。那里规则异常,干扰强烈,但也可能正是因为其重要,才被刻意“屏蔽”。
再次踏入水晶森林,感受已然不同。那些巨大的、如同紫色水晶簇般的树木,此刻在众人眼中不再仅仅是奇异的景观,更像是某种巨大装置的……外露结构或能量导管。
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散发着微弱能量场的晶簇,再次来到了那片银灰色的“空白区”边缘。
这一次,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感受更加清晰。站在这片区域旁,不仅能感到规则层面的“虚无”,甚至能感觉到一种轻微的、精神上的排斥感,仿佛潜意识在警告:不要靠近。
苏婉取出经过改装的探测设备,凌霜和陈锋则全力戒备,星袍长者将精神力量凝聚到极致,试图穿透那层“虚无”的屏障。
探测设备的读数疯狂跳动,大部分数据都是乱码,但在苏婉的精心过滤下,一些规律开始显现——这片“空白区”下方,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结构复杂的规则集合体,它像是一个节点,不断接收和发送着极其微弱的、与整个世界底层规则印记同源的信息流。
“找到了!信息流的中枢之一!”苏婉低呼。
就在她试图进一步解析信息流内容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冰冷刺骨的扫描波动,毫无征兆地以那片“空白区”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这波动并非攻击,但其蕴含的规则层级极高,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审视意味,瞬间掠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掠过了他们携带的所有设备,甚至……掠过了苏婉意识深处那沉寂的日志碎片,以及星袍长者怀中的星尘晶体!
波动一扫而过,持续了不到半秒,便骤然消失。
一切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所有人都僵立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们没有被攻击,没有触发任何防御机制。这种感觉,更像是一个沉睡的巨人在翻身的瞬间,无意间用眼皮的缝隙瞥了他们一眼。
冰冷,漠然,带着一种源自生命层次和规则层级的绝对碾压。
苏婉的脸色惨白如纸,她颤抖着声音说道:“它……它发现我们了。不,或许它一直都知道我们在这里。刚才……只是一次例行的……身份复核。”
陈锋喉咙干涩,艰难地问道:“那……它为什么没反应?”
凌霜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那片死寂的银灰色区域,一字一句地说道:
“或许,在我们的‘价值’被榨干之前,或者在我们触碰到真正的‘底线’之前……”
“……我们这些被‘播种’下的种子,还不值得它做出更激烈的反应。”
无声的恐惧,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他们以为自己是在暗中调查,却可能从一开始,就暴露在播种者的凝视之下。这场探索,从始至终,都在别人的剧本之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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