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绝对的死寂。
通讯频道里最后那点微弱的电流嘶鸣也消失了,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
我的世界被压缩回这个冰冷的金属舱体,每一秒都像在真空里被拉长。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静默中,一枚蜡黄色的东西从我眼角的缝隙滚落,在舱底发出一声沉闷干燥的轻响。
我没有动,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那东西的滚动轨迹在我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而我的金手指系统,那嵌入我神经中枢的超级处理器,早已在零点零一秒内完成了扫描和解析。
数据流在我脑中瀑布般刷过。
物品:蜡封眼球仿生传感器。
材质:高分子聚合物,生物蜡涂层。
细节分析:瞳孔中心存在直径0.03毫米的微型针孔,为高频信号接收器。
角膜边缘检测到微量盐水结晶,模拟泪痕。
这不是装饰品,更不是玩具。
它是一只眼睛,一只持续工作、传输数据的眼睛。
那只放下它的手正在缓缓收回。
我用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住它。
皮肤干枯,布满老年斑,指甲缝里嵌着一丝黑泥,像是常年侍弄花草。
当它收回到舱口边缘时,小指的第二个关节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一种向内的、固化的错位。
我的心脏骤然一沉,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个伤势,这个姿势,我再熟悉不过。
去年冬天,陈阿婆在院子里扫雪时滑倒,摔伤了手,去社区医院包扎时我还陪着她。
当时医生说,老人家骨头脆,这小指以后怕是伸不直了。
是她。
那个每天清晨都会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豆浆,敲开我的门,笑眯眯地问“晚照,吃早饭了没”的陈阿婆。
那个总爱拉着我的手,把自家腌的腊八蒜塞给我,用粗糙的手掌拍着我的手背,慈祥地问“我们晚照这么好的姑娘,有没有男朋友啊”的老人。
她看着我长大,也监视着我长大。
二十年的邻里温情,不过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骗局。
我所有自以为是的秘密,都暴露在这双看似浑浊的眼睛之下。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脊椎升起,但我强行将它压下。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顾昭亭的信号中断,我被“确认死亡”,陈阿婆亲自送来“眼睛”,这一切都说明计划已经暴露,对方正准备收网。
我悄悄咬合后槽牙,舌尖抵住上颚,启动了植入舌下的微型震动器。
这是我和顾昭亭最后的通讯方式,单向、隐蔽,但传输数据量极小。
我将金手指刚才录制的蜡眼三维图像和结构分析,用最高效的算法压缩成一段不足一秒的脉冲信号,发送至我们预设的紧急循环频道。
如果顾昭亭还活着,如果他还能接触到任何形式的监听设备,哪怕是敌人的,他就能解开这段信号,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做完这一切,我用指甲划开尸袋的内衬,动作轻微得像一只正在破茧的蛾。
滑腻的工服重新贴上皮肤,我故意将袖口扯高,让手腕上那圈伪造的、因挣扎而留下的绑带勒痕露出一半。
金手指立刻调出昨夜转运流程的全部记忆:所有被判定为“死亡”的实验体,都必须经过b层登记台,由一名档案员盖上红色的“废弃”印章,然后交给身穿灰袍的“净化工”,推入专用电梯,送往最底层的d区进行“最终处理”。
而记忆档案中一个被我忽略的细节此刻被高亮标出:过去一年,每一次陈阿婆出现在b层后,登记台的记录簿上,都会多出一份用蓝黑墨水书写的“特殊供奉”批条。
我从尸袋里彻底钻了出来,舱门没有上锁。
我压低身体,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拖着一条腿,做出肌肉僵直的跛行姿态,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登记台的角落。
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头顶的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我用一小片金属从内衬里撬开抽屉的简易锁扣。
金手指瞬间扫描了里面所有的批条,字迹对比程序启动。
陈阿婆的笔迹辨识度很高,她习惯用老式的蓝黑墨水,力道很重,而且每一个“供”字的最后一横,总会不受控制地向右上挑起。
我抽出张空白批条,用从抽屉里找到的同一款墨水笔,模仿着她的笔迹,写下一行新的指令:“m-137号实验体林晚照,即刻转入‘重生殿’前置舱。要求:保持角膜活性,等待仪式征用。”
我从档案员的外套口袋里摸出那枚冰冷的印章,在一张废纸上试了试,然后小心翼翼地盖在我伪造的批条上。
为了让一切看起来更合理,我打翻了桌上的水杯,让几块碎冰和水渍洒在台面上,制造出一种档案员匆忙离开、无暇整理的假象。
一切就绪。
我迅速钻进旁边一个待运的、更大的方形尸箱里,蜷缩起身体,将自己调整成标准的“脑死亡体”姿势——四肢松弛,头部微垂。
最后,我从工服夹层里取出仅剩的两片医用低温棉,精准地贴在自己的颈动脉上,让体表温度迅速下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砂纸一样打磨着我的神经。
大约十分钟后,我听到了平板车轮子滚动的声音,平稳而安静。
一个穿着灰袍的高大身影推着车走了过来。
就在他准备合上箱盖的时候,门口传来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
“等一下。”
是陈阿婆。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走过来,白色的雾气模糊了她脸上的皱纹。
“这孩子身子弱,走之前,给她暖暖身子吧。”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慈祥,仿佛我不是一件即将被处理的“废弃物”,而是她那个需要呵护的邻家侄女。
灰袍人沉默地让到一旁。
箱盖被掀开,一股浓郁的姜味混杂着某种化学试剂的甜腥气味扑面而来。
金手指的嗅觉分析系统瞬间报警:姜汁,红糖,以及微量氯胺酮。
一种强效麻醉剂,也是一种吐真剂。
她在测试我,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测试我是否真的死了。
一只金属勺子碰到了我冰冷的嘴唇,滚烫的液体顺着勺沿灌了进来。
那股灼热瞬间穿透了我的口腔黏膜,像一条火线直冲喉咙。
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让我弹起来,让我把这滚烫的毒药吐出去。
不行,我不能动。
千钧一发之际,我调动起金手指对神经末梢的微操权限,将一股微弱的生物电强行导入右侧面部神经。
我的右嘴角,非常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就像是死亡后身体残存的最后一点神经反射。
陈阿婆的脸凑得很近,她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一股腊八蒜和泥土的混合气味。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足足五秒钟。
那五秒,像是五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她直起身子,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地对灰袍人说:“送去吧,‘头儿’等着献祭的时辰呢。”
箱盖合拢,世界重归黑暗。
我能感觉到平板车被推动,然后进入电梯,开始平稳下行。
我透过箱子的一道狭窄缝隙向外望去,陈阿婆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她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是那只蜡黄色的眼球。
她把它放进嘴里,像含着一颗糖果,脸上的表情甚至带着一丝满足和陶醉。
就在这时,我瞳孔猛然收缩。
在她背后那面白色的墙壁上,她的影子,那个被灯光拉长的、模糊的影子,忽然动了。
那影子没有随着她的动作而摆动,它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缓缓地、独立地抬起了一只手臂,朝着电梯的方向,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个被我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档案瞬间被金手指激活:过去三年,三百四十二次清晨院落监控录像分析。
陈阿婆每天扫院子的动作高度重复,但其中有二百一十七次,她的影子,会在她转身的瞬间,与她的实际动作产生七秒钟的延迟和不同步。
他们早就不是真人了。或者说,她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底层。
灰袍人拉开电梯门,将我推了出去。
d区的空气阴冷潮湿,带着一股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又一个灰袍人走上前来,似乎是负责交接的转运员。
他沉默地打开箱盖,将一张冰冷的电子密钥卡塞进我的手里,然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我的指尖触碰到卡片光滑的表面,却在掌心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那不是塑料的平滑,而是一种粗糙的、被利器刻划过的触感。
我保持着身体的僵硬,指腹却在掌心悄悄摩挲。
那是一行用刀尖,或者是指甲,用力划出的刻痕。
笔画很浅,但很清晰。
是三个字。
别睁眼。
我僵在原地,冰冷的密钥卡像一块烙铁躺在我的手心。
他们是谁?
他们为什么要警告我?
别睁眼……什么意思?
紧接着,我的指尖又触碰到了一行更小的字。
他们在看你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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