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影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中消失,那熟悉的、因左肋旧伤而带来的微小停滞,像一枚钉子,将我死死钉在档案室西北角通风柜后的夹层里。
空气稀薄得仿佛凝固成块,每一次呼吸都刮擦着喉咙,带着铁锈与陈年纸张腐朽的气味。
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鼓,撞击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盖过了远处滴水的回音——一滴,又一滴,敲在金属管道上,冷得像是从地底渗出的深井水。
就在几分钟前,顾昭亭停在我藏身的柜子前,低声说出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
“真正的‘执烛者’从来不在名单上。”
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冰锥,刺穿我的认知,在脑海里掀起一场无声风暴。
执烛者……姥姥。
这两个字像一道咒语,瞬间激活了我的金手指。
记忆不再是温情脉脉的过往,而是变成了一帧帧冰冷的数据流,在我眼前飞速闪过,被重新打上标签,重新解读。
二十年的时光被压缩成一部无声的默片,主角是那个总爱在院子里晒太阳、满手皱纹的女人。
后山的风,每年清明都格外阴冷。
枯叶贴着地面翻滚,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谁在低语。
姥姥提着竹篮,篮子里是烧纸和几样简单的祭品。
她总是独自一人上山,从不让我跟着。
我问她去看望哪位先人,她只是摇摇头,浑浊的眼睛望着山顶的方向,嘴里喃喃着一些我听不懂的音节——那声音断续、黏连,像某种加密频率的摩斯电码,在风中扭曲变形。
现在我才明白,她不是在祭奠亡魂,她是在传递情报。
那些烧成灰烬的纸钱,就是她的密码本。
有一次我不小心碰翻了未烧完的纸钱,火星溅到手上。
姥姥猛地扑过来,不是关心我有没有烫伤,而是死死盯着那张残纸上的焦痕,眼神惊恐——仿佛那上面不该出现那种裂纹。
后来金手指调取气象数据时发现:每年清明那天,后山上空都有一次短暂的卫星过境,而烧纸的时间,精确吻合轨道窗口期。
还有她手腕上那只素银镯子,磨得光亮,却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冷意。
自我记事起,她就戴着它,从未取下。
家里偶有亲戚送来金首饰,她都笑着推辞,理由永远是那句:“金器克我,戴着身上不舒坦。”我一直以为是乡下的某种忌讳,现在想来,银不会触发警报系统,也不会被探测波反向激活——这是我们训练手册里写过的冷知识。
而金,因其电子云结构不稳定,容易干扰量子共振频率。
那只镯子,或许根本不是饰品,而是一个精密的信号接收终端。
最清晰的画面,定格在我七岁那年的冬天。
一场高烧让我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我攥着她的衣角,哭着喊:“妈妈……妈妈回来……”那是深埋在潜意识里的渴望。
然而,回应我的不是安抚,而是一阵剧痛。
此刻,隔着二十年光阴,我仿佛又感受到了那种冰冷——
那是她的手像铁钳一样掐住我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我的皮肉,那只银镯硌着我的骨头,寒气顺着血脉直冲脑门。
她俯下身,双眼赤红,声音压抑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吼:“你妈早死了!记住,你是林家的人,永远都是!”血珠顺着我的手腕渗出来,青色的筋脉被她掐得几近断裂。
我被吓得噤了声,高烧带来的混沌瞬间被恐惧驱散。
这么多年,我一直将她的失态归结为痛失爱女的悲伤,以为她是在用这种激烈的方式,逼我接受现实。
直到此刻,在顾昭亭燃尽了最后一丝线索的档案室里,我才终于读懂了她眼神里藏着的东西。
那不是悲伤,是恐惧。
是害怕我无意中喊出的那个称呼,会牵扯出什么,会暴露什么。
她不是怕我活在幻想里,她是怕我,或者说,是怕我身体里流着的另一半血。
顾昭亭临走前,军靴的鞋尖看似无意地在门口一块松动的地砖上轻轻拨了一下。
那极细微的动作,却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我。
那是我们小时候的暗号,埋藏“时间胶囊”的地方,代表着——“计划有变,按旧路走”。
我等了足足五分钟,直到确认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才从夹层里挣扎着爬出来。
浑身肌肉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酸痛发麻,指尖触到地面时,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但我顾不上这些。
金手指立刻调取了整个档案室区域的监控盲区分布图。
有了,西北角的线路三年前就已老化,每隔十五分钟会有一次长达三分钟的信号延迟和图像丢失。
我飞快地撕下工服最里层的内衬,那是一种特殊纤维,耐低温。
我从藏在袖口的工具包里挤出一点低温凝胶,混合了墙角管道渗漏出的防冻液,在布料上写下一串潦草的假线索。
这种混合物干燥后几乎隐形,但只要温度超过15c,就会缓慢析出微量氨气——正好能激活老旧摄像头的气体感应模块,制造“有人刚离开”的误判。
字迹我模仿的是许明远那个替身惯用的圆体,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左撇子特征:“m67已失控,速调c区守卫增援。”写完,我将它揉成一团,塞进角落的通风栅格深处。
然后,我故意将一个笔袋“不小心”掉落在门口,正好在我刚才爬出来的地方。
笔袋里,塞着一张被烧焦了一半的员工卡,上面的编号,属于一个三年前就在任务中“死亡”的外围成员。
这张卡,是我为自己准备的无数条后路之一。
他们顺着这张卡查下去,再找到那张布条,至少要被拖延四十分钟。
这四十分钟,就是我的黄金时间。
我没有走常规通道。
档案室的地面排水沟有一条通往冷却库的暗道。
我撬开栅栏,滑了进去。
里面充斥着铁锈和陈腐消毒水的混合气味,冰冷的液体没过我的脚踝,每一步都发出黏腻的轻响,像踩在腐烂的苔藓上。
黑暗中,金手指正在进行一项疯狂的比对——d区地下三层的结构图,与我记忆中姥姥那座老屋的地基布局图。
结果令人头皮发麻。
两者管道的走向、承重墙的位置、通风系统的布局,竟然完全一致。
只不过,d区的规模是老屋的三倍放大版。
而那个代号为“重生殿”的核心实验室,它的坐标,正是我家老屋厨房的灶台下方。
我瞬间想通了一切。
为什么每年腊月二十三祭灶,姥姥都以“灶王爷喜静”为由,把所有人赶出厨房,独自一人在里面待上整整一个小时。
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祭祀仪式,那是在掩护升降通道开启时产生的巨大震动和噪音!
我停下脚步,在湿滑的管道壁上,用尽全力咬破指尖。
温热的血流了出来,带着铁腥味,我用它飞快地写下一个极小的罗马数字——7。
这是我和顾昭亭还在同一个小队时约定的最高危险等级标记。
如果他能看到,他就会明白,我已经识破了这里的核心秘密,也知道了“执烛者”的真相。
重新回到阴冷的冷却库,这里堆放着一排排冰冷的金属舱体,像一座沉默的钢铁森林。
我迅速来到第十七排的第三个舱体前,熟练地撬开底部的维修暗格,从里面取出了我早就藏好的备用频段接收片。
那东西薄如蝉翼,我将它紧紧贴在太阳穴上。
一阵微弱的电流刺痛传来,随即,一段断断续续的信号涌入脑海。
依旧是三短一长的敲击节奏,是我们之间的紧急通讯密码。
但这一次,节奏极其紊乱,像是有人正被人强行控制着手臂,在金属上胡乱敲打。
是顾昭亭!
他出事了!
他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向我传递信息!
金手指立刻将这段杂乱的波形信号进行逐帧分析、降噪、重组。
很快,一个细节被捕捉到了——每一组信号里的第二下短音,都比标准时长慢了零点三秒。
这个延迟数据,我太熟悉了。
这是被注射了“鸢尾t”神经抑制剂后,人体神经传导延迟的典型特征。
他被捕了,而且被用药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分析。
混乱的信号背后,他用最细微的力度变化,敲出了两个字:“水……廊……”
有水滴声的走廊。
我立刻明白了。他意识尚存,正在告诉我他的位置。
来不及多想,我迅速脱下旁边一具尸袋最外层的白色塑料膜,将它紧紧裹在自己身上。
这种材料能够最大程度地模拟低温尸体的红外线反光特性,骗过最灵敏的扫描仪。
我像一条蛇一样,缓缓滑入旁边一个空置的舱体。
金属门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液压声。
就在最后一丝光线即将消失时,我注意到对面舱体的编号铭牌——表面覆盖着一层极薄的水膜。
不对劲。
这里的湿度恒定在12%以下,不可能结露。
而且……空气中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像是过年时姥姥涂指甲油用的那种廉价樱花味护手霜。
紧接着,一只手,一只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缓缓地推开了我所在的舱门。
那只手很眼熟,因为它的指尖上,涂着一层淡淡的粉色指甲油。
和姥姥每年过年时,坐在院子里,仔仔细细为自己涂抹的颜色,一模一样。
可那只手,是空的。手腕上,没有那只她从不离身的素银镯子。
它就那么空荡荡地伸了进来,而在它的掌心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用蜡制成的眼睛。
那枚蜡眼黑色的瞳孔,正死死地对着我的方向。
然后,在我凝固的视线里,它毫无征兆地,眨了一下。
金手指猛然报警——脑波监测显示,我正被某种外部频率扫描,来源未知。
屏幕上跳出一行褪色的档案标题:
【项目名称:烛瞳 · 初代感知节点部署记录】
下一秒,顾昭亭的求救信号彻底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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