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奚峰和仓承应对得滴水不漏,或凭借官印强硬通过,或凭借武力威慑,或凭借金银打点。宋伊人则时刻关注着棺材内师父的状况,每隔一段时间便需借口“整理遗容”,实则暗中为白蘅渡入一丝内力,稳固那微弱的生机。每一次触碰师父冰冷僵硬的“遗体”,她的心都如同刀绞。
这仿佛一场漫长的煎熬,对所有人的意志和神经都是极大的考验。
第三天黄昏,车队行至一处名为“落鹰峡”的险要之地。两侧山高林密,道路狭窄,是绝佳的伏击场所。
达奚峰和仓承同时提高了警惕,命令车队加速通过。
然而,就在车队行至峡谷中段时,异变陡生!
前方道路被巨大的滚木礌石彻底堵死!后方也传来巨响,退路被截!
两侧山林中,响起密集的弓弦之声!无数箭矢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目标直指车队中心的灵车和达奚峰、仓承等人!
“敌袭!结阵!保护灵车!”达奚峰怒吼一声,玄鹰骑老兵们瞬间收缩阵型,用盾牌护住灵车和马车,挥刀格挡箭矢。
但箭矢太过密集,仍有数名士兵中箭倒地!
“是军中强弓!不是普通山匪!”仓承瞬间判断出来袭者的身份!这是内卫或者萧破军提前派出的精锐,伪装成了土匪,要在此地将他们彻底灭口!
“杀出去!”仓承拔出长刀,眼神冰冷如霜,对宋伊人喝道,“待在车里别出来!”
他与达奚峰如同两头猛虎,率先冲向堵路的障碍,试图杀开一条血路!玄鹰骑士兵们也悍不畏死地跟上,与从两侧山林中冲出的黑衣伏兵厮杀在一起!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峡谷中回荡着兵刃碰撞声、喊杀声和惨叫声!
宋伊人躲在马车里,紧紧握着袖中的银针,心脏狂跳。她听到箭矢不断钉在车厢壁上的咄咄声,听到外面激烈的厮杀声,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她担心师父的棺材!流箭可不长眼!
就在这时,一支火箭嗖地射来,正中灵车的车篷!火焰迅速蔓延开来!
“不好!”宋伊人脸色煞白,几乎要不顾一切冲出去!
幸好一名玄鹰骑老兵奋不顾身地扑上去,用刀砍断燃烧的车篷,并用身体护住棺材,自己却背后中了一刀,鲜血淋漓!
必须做点什么!宋伊人焦急万分。她看到那些黑衣伏兵配合默契,攻击狠辣,显然都是精锐。硬拼下去,他们人数劣势,恐怕凶多吉少!
她的目光扫过战场,忽然注意到那些伏兵的攻击似乎很有层次,重点照顾达奚峰、仓承和灵车,但对其他士兵的攻击则稍弱一些。
擒贼先擒王?或者……扰乱他们的指挥?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她从药囊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她平时用来防身的、能迅速挥发出强烈刺激性气味的药粉。她将药粉倒在手帕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车窗推开一条缝隙。
看准一名正在后方指挥放箭的小头目,运起内息,将沾满药粉的手帕如同暗器般猛地掷出!
手帕在空中散开,粉末四溅,正好笼罩了那名小头目和周围的几名弓箭手!
“啊!我的眼睛!”
“咳咳!什么鬼东西!”
“好辣!”
刺激性粉末瞬间让他们涕泪横流,咳嗽不止,阵型大乱,箭雨顿时稀疏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伏兵的攻势为之一滞!
“好机会!冲!”达奚峰和仓承都是身经百战之辈,立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猛攻堵路的障碍!
缺口被强行打开!
“走!”仓承大吼一声,返身护住灵车马车。
车队不顾伤亡,拼命冲出了落鹰峡,将混乱的伏兵甩在了身后。
直到奔出十余里,确认没有追兵,车队才停下来休整。清点人数,二十名玄鹰骑老兵只剩十一人,且几乎人人带伤。达奚峰臂上中了一箭,仓承后背也被划开一道口子。
众人皆是心有余悸。对方这是下了死手!
“他们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北境的。”仓承包扎着伤口,脸色阴沉,“前面恐怕还有拦截。”
“必须改变路线!”达奚峰忍着伤痛道,“不能按原计划走了!”
仓承摊开地图,目光锐利地搜索着。忽然,他的手指点在一个极其偏僻的小路上:“走这里,‘鬼见愁’小道!虽然难走,但能绕过前面几个主要的关卡和城镇!内卫不一定能料到!”
“鬼见愁?”达奚峰倒吸一口凉气,“那里几乎不是路,悬崖峭壁,毒瘴弥漫,稍有不慎就尸骨无存!”
“走大路,十死无生。走这里,九死一生。”仓承语气决绝,“赌一把!”
别无选择。车队再次启程,拐入了那条荒芜险峻、几乎被遗忘的“鬼见愁”小道。
道路果然极其难行,车马颠簸不堪,速度大减。更可怕的是,山中弥漫着淡淡的、带有毒性的瘴气,虽然不浓,但长时间吸入,依旧让人头晕目眩。
宋伊人连忙拿出解毒药丸分发给众人。她更是时刻关注着棺材内的白蘅,瘴气可能会对他微弱的生机造成严重影响。她不得不频繁“整理遗容”,将解毒药丸化开,一点点渡入白蘅口中,并用银针刺激他的穴位,帮助抵抗毒素。
这条路,走得比之前更加艰难,每一步都如同在鬼门关前徘徊。
然而,或许是这条路太过险恶,超出了内卫的预料,接下来的两天,他们竟然没有再遇到大规模的截杀,只有零星的探子被仓承轻易解决。
但众人的体力和精神也几乎到达了极限。
就在即将走出“鬼见愁”,抵达相对安全地带的前夜,车队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扎营休息。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连日的奔波和紧张,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除了值守的士兵,大多沉沉睡去。
宋伊人却毫无睡意。她独自坐在灵车旁,靠着冰冷的车轮,望着天边那轮凄冷的残月。山中夜寒露重,她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孝服。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披风,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
宋伊人一惊,回头看去,只见仓承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
“仓公子。”她低声唤道,想要将披风还回去。
“穿着吧,山夜寒。”仓承的声音比平日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他在她身旁不远处坐下,同样望着那轮月亮。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篝火噼啪的轻响和远处不知名虫豸的鸣叫。
“快到江南了吧?”良久,宋伊人轻声问。
“嗯,穿过前面那片丘陵,就算离开北境核心地带了。”仓承道,“达奚将军安排了接应的人在那里等候。”
“希望……一切顺利。”宋伊人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疲惫和担忧,“师父他……快撑到极限了。”假死状态对身体的负担极大,白蘅的生机这几日愈发微弱,全靠她和仓承轮流用内力吊着。
“会的。”仓承的声音很肯定,“你做得很好,远超我的预期。”
宋伊人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夸自己。
“我……”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必妄自菲薄。”仓承侧过头,月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眼神却深邃如潭,“冷静,坚韧,果决,甚至在毒术和医术上有着惊人的天赋和直觉。白蘅先生收了个好弟子。”
他的夸奖很直接,让宋伊人有些无所适从,脸颊微微发热。
“仓公子过誉了。我只是……不得不如此。”她低下头。
“乱世之中,能活下去,并且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本就是最大的本事。”仓承淡淡道,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一种微妙的气氛在寒冷的夜空中流淌,不同于之前的同盟算计,也不同于单纯的利用,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什么。
“等此事了结,你有什么打算?”仓承忽然问。
宋伊人怔了怔,摇摇头:“不知道。或许……找个安静的地方,开个小医馆,照顾好母亲和弟弟,等师父康复……”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未来了,平凡,安稳。
仓承沉默了片刻,道:“很好的打算。”他的语气听不出波澜。
“那……仓公子你呢?”宋伊人忍不住反问。这个男人身上充满了谜团,他来自哪里?为何对护国公有着刻骨仇恨?他的未来又在哪里?
仓承望着远方,良久,才缓缓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有些路,注定不能停下。”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沉重的宿命感,让宋伊人心头莫名一紧。
就在这时,仓承耳朵微微一动,眼神瞬间恢复锐利,低声道:“有动静!”
几乎同时,营地外围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是兵器出鞘和警报的哨声!
“敌袭!!”
刚刚获得的片刻宁静,再次被残酷地打破!最后的决战,竟在这即将脱困的黎明前,猝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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