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光线昏暗,顾枭依旧躺在原地,昏迷不醒,额头依旧滚烫,但胸口的起伏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
玉清稍微松了口气,不敢耽搁,立刻开始处理带回的“战利品”。
他先将窝窝头和咸菜小心地放在一边,然后拿出那把干枯的草药,又找到一块相对平整的瓦片和一块趁手的石头。
他忍着双手掌心传来的、如同火烧般的剧痛,用还算完好的手指关节和手腕用力,小心翼翼地将草药在瓦片上捣碎,干燥的草药散发出一种苦涩的气味。
捣好药糊,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处理顾枭的伤口。
这才是最艰难的一步。
他凑近顾枭,借着入口透进的微光,看着他左眼上那块被血和脓黏结在一起的、肮脏不堪的布条,他的心抽紧了。
“顾枭……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他低声说着,尽管昏迷中的顾枭听不见。
然后,他用之前留下的、浸了清水的布条,一点点润湿布条与皮肤黏连的地方。等稍微软化一些,他才用颤抖的手指,极其轻柔地、一点点地试图揭开。
布条与伤口分离时,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顾枭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猛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痛苦的闷哼,额头瞬间渗出更多的冷汗。
玉清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停下来,等顾枭的痉挛过去,才继续动作。
他的动作尽可能的轻,慢,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每揭开一点,看到底下红肿溃烂、甚至隐约可见白骨的伤口,他的胃就一阵翻搅,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终于,所有的旧布条都被清除。左眼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狰狞可怖。
眼球显然已经保不住了,周围的组织严重发炎肿胀,不断渗出黄白色的脓液。
玉清用干净的湿布,蘸着清水,像之前一样,一点一点,极其耐心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脓血和污物。他不敢碰眼球本身,只能小心地清理眼眶周围。
每一下擦拭,都伴随着顾枭无意识的抽搐和压抑的痛苦呻吟。
清理完毕,他拿起调好的草药糊,用一根稍微干净些的小木片,小心地、均匀地涂抹在顾枭左眼周围红肿的皮肤上,以及身上其他几处发炎严重的伤口周围。
冰凉的药糊接触到皮肤,顾枭似乎舒服了一些,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
最后,他用最后剩下的、相对最干净的布条,重新为顾枭包扎好头部和身上的伤口。虽然包扎得依旧笨拙,但比之前那胡乱缠绕的样子好了太多。
做完这一切,玉清已经累得几乎虚脱,汗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
他喘了口气,拿起一个窝窝头,掰下一小块,在瓦罐的雨水里稍微浸泡了一下,让它变得软和一些,然后凑到顾枭嘴边,小声呼唤:“顾枭……吃点东西……张嘴……”
顾枭似乎听到了一点声音,或许是求生的本能,他微微张开了干裂的嘴唇。
玉清小心地将泡软的窝窝头喂进去,看着他艰难地吞咽。喂了几口,又给他喝了点水。
看着顾枭喉结滚动,咽下食物和水,玉清才觉得自己的饥饿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拿起另一个窝窝头,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又灌了几大口冷水。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但他不敢睡死。他靠在顾枭旁边的墙壁上,守着他。
后半夜,地窖里更加寒冷。
玉清摸了摸顾枭的额头,惊喜地发现,那吓人的高温似乎退下去了一点,变得温凉,他的呼吸也更加平稳悠长。
玉清心中涌起一丝希望,他拿起之前为顾枭擦拭后、还算干净的湿布,想再帮他擦擦手臂。
当他用包裹着破布、依旧隐隐作痛的手,握住顾枭冰冷的手腕,轻轻擦拭时,顾枭那只垂落在一旁的手,手指忽然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竟然就那么松松地、勾住了玉清包裹着布条的手指。
虽然只是一个昏迷中无意识的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
但玉清却浑身一震,仿佛有一股电流从两人相触的指尖传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他低下头,看着顾枭那只骨节分明、如今却虚弱无力地勾着他的手指,再看看顾枭虽然苍白却呼吸平稳的睡颜,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无声地滚落下来,滴落在两人交叠的手指上。
他找到了他,他没有放弃他,而他,似乎在无意识中,抓住了这唯一的生机。
天光再次从地窖入口透入时,顾枭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意识是清晰的。
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尤其是左眼处,如同有火在灼烧。虚弱感深入骨髓,连转动一下脖颈都异常困难。
他首先看到的是低矮、肮脏的、布满蛛网的窖顶,然后,他闻到了霉味、药草的苦涩味,以及……身边传来的、属于玉清的、带着汗味却并不难闻的气息。
他微微偏过头。
玉清就靠坐在他旁边的墙壁上,头歪向一边,似乎睡着了。但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是微微蹙着的,脸上满是尘土和疲惫的痕迹,嘴唇干裂苍白。
最刺目的是他那双放在膝上的手,被肮脏的布条胡乱包裹着,布条上还渗着暗红色的血渍。
顾枭的独眼猛地收缩了一下。
记忆如同碎片,逐渐拼凑起来——城破,死战,重伤,玉清去而复返的那声石破天惊的“闭嘴”,以及颠簸的背负,冰冷的擦拭,苦涩的药汁……
是这个他曾经视为玩物、需要他庇护的人,把他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在这肮脏的地窖里,用这双明显受了重伤的手,照顾着他?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顾枭的心头,不再是单纯的愤怒,那太苍白了。
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如同细针密密扎入心脏般的、尖锐的疼惜。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这微小的动静惊醒了浅眠的玉清,他猛地睁开眼,看到顾枭清醒地看着他,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你醒了!”玉清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喜悦,他立刻凑近,“感觉怎么样?还发烧吗?”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探顾枭的额头,但看到自己包裹得如同粽子般的手,又缩了回来。
顾枭的目光却追随着他的手,嘶哑地、极其艰难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玉清愣了一下,随即把双手藏到身后,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不小心划了一下。”
他转移话题,拿起瓦罐:“喝水吗?你发烧刚退,要多喝水。”
他将瓦罐凑到顾枭嘴边,顾枭看着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配合地、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目光却依旧停留在玉清憔悴的脸上和那双刻意隐藏的手上。
喝完水,玉清又拿出剩下的窝窝头,掰开,将大的那块递给顾枭:“吃点东西,才有体力。”
顾枭没有拒绝,接过来,慢慢地吃着。窝窝头粗糙拉嗓子,但他咀嚼得很认真。
吃完,玉清看着他,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顾枭,这里不能久留。我打算,等你稍微能走动一点,我们就往西南边的山里去。那边可能安全些,也容易躲藏。”
顾枭听着,沉默了片刻。他曾是制定计划、发号施令的人,如今却只能躺在这里,听由一个他曾经庇护的人来安排生死。
这种落差,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但他看着玉清那双虽然疲惫却异常坚定的眼睛,看着他那双因为照顾自己而受伤的手,所有的骄傲和固执,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甚至可笑。
他最终,只是用那只完好的右眼,深深地望进玉清的眼底,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好。”他嘶哑地吐出一个字。
没有质疑,没有反对。
这是一种完全的、将自己交付出去的信任。
玉清看着他点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站起身,开始忙碌起来,检查剩下的食物和水,思考路上可能需要的东西。
顾枭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追随着玉清在地窖里有限空间内移动的身影。
看着他因为脚伤而微微踉跄的步伐,看着他用包裹着布条的手费力地整理物品。
他不再是指挥者,而是变成了一个需要依赖、需要被照顾的角色。
而玉清,则接过了所有的责任,成为了他们两人在这绝境中,唯一的支柱。
这种力量的转移,无声无息,却在地窖这方狭小的天地里,完成得彻底而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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