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墨。
炮声不知何时彻底停了,但这种寂静比连绵的轰鸣更让人心慌。那是一种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死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等待最后审判的降临。
玉清和衣躺在冰凉的榻上,眼睛望着帐顶模糊的轮廓,一眨不眨。
他睡不着,每一个感官都绷紧到了极致,捕捉着外界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
来了。
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沉重,急促,踏在青石板上,带着金属甲片轻微碰撞的铿锵声,由远及近,直奔这小院而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
“砰!”
房门被一股大力撞开,一个高大、带着一身寒气和硝烟味的身影闯了进来,瞬间填满了门口的空间。
是顾枭。
他没有点灯,月光勾勒出他全身戎装的轮廓,肩膀、衣襟上沾着明显的尘土,甚至还有几点深色、疑似干涸血迹的斑点。
他的脸上满是疲惫,胡茬凌乱,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骇人,里面翻涌着玉清从未见过的、混杂着血丝、疯狂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没有说话,没有片刻停顿,大步跨到榻前,在玉清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一双铁箍般的手臂猛地将他从榻上捞起,狠狠地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毫无温情可言,只有绝望的力量。
玉清的脸被按在他冰冷坚硬的胸章上,鼻尖充斥着浓烈的火药味、汗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几乎无法呼吸,肋骨被勒得生疼。
这个拥抱短暂得像一个错觉,几乎在玉清感受到那力量的瞬间,顾枭就松开了他。
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顾枭转身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粗瓷茶壶,也顾不上里面是放了许久的冷茶,迅速倒了大半杯,手在上面快速晃过,太黑了玉清没有看清楚。
然后他回到榻边,将杯子递到玉清苍白的唇边。
“喝下去。”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是命令的语气。
玉清垂眼看向那杯水,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他看不到任何异常,但一股极其淡薄、却绝不属于茶水的苦涩气味,钻入了他的鼻腔。
电光石火间,他明白了。
是药。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顾枭,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种被背叛的刺痛。他死死抿住嘴唇,偏开头,试图避开那杯水。
顾枭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坚定。
他不再废话,左手如铁钳般猛地固定住玉清的后颈,力道之大,让玉清瞬间失去了挣脱的可能。右手则强硬地将杯沿抵住玉清的嘴唇,向上抬起,迫使他的嘴张开。
“唔……不!”玉清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双手胡乱地推拒着顾枭的手臂,双腿蹬踹。
冰冷的液体强行灌入口中,带着那股令人心寒的苦涩味道。
他挣扎着,水从嘴角溢出,顺着下颌流下,浸湿了单薄的衣襟。但顾枭的手臂稳如磐石,大半杯水,还是被硬生生灌进了他的喉咙。
杯子被拿开,钳制他后颈的力量也消失了。
玉清伏在榻边,剧烈地咳嗽着,眼泪生理性地涌出。
他伸出手指,想要探入喉咙,催吐出那些该死的药水,但手腕在半空中被顾枭再次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咳……你……混账……”他喘息着,咒骂声因为无力而显得断断续续。
顾枭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抓着他的手腕,那双如鹰的眼眸在黑暗中死死盯着他,里面情绪翻涌,复杂得让玉清无法分辨。
很快,药力开始真正发作。
一股无法抗拒的沉重感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像是陷入了温暖的泥沼。
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顾枭的脸变得模糊不清,时而清晰,时而重影。
脑袋里像是塞满了棉花,思考变得极其困难,唯有心底那股不甘和恐惧越来越清晰。
“不……”他呻吟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
顾枭适时地伸出手臂,接住了他下滑的身体。玉清感觉自己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耳朵里嗡嗡作响,顾枭似乎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声音低沉而急促,但他一个字也听不清,只感觉到那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然后,他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顾枭用一件带着他体温和烟草味的大氅,将他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张脸。
视线被遮蔽了大半,他只能透过大氅的缝隙,看到顾枭紧绷的下颌线和快速移动时晃动的光影。
他被顾枭稳稳地抱在怀里,大步流星地走着。脚步声在寂静的府邸里回响,穿过一道道门廊,绕过假山影壁。
玉清能感觉到顾枭胸膛的震动和他沉重的心跳声,与自己越来越缓慢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后门到了。
一股凛冽的、带着硝烟和尘土味道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大氅边缘翻飞。
这股冷意像一根针,短暂地刺破了沉重的药力,让玉清获得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醒。
他费力地、几乎用尽了全部意志,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细缝。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了顾府那扇很少开启的后门大开着,门外挂着的灯笼在风中剧烈摇晃,投下惨淡而诡异的光晕。
一辆黑色的汽车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静地停在那里,车头没有开灯,但引擎盖下传来低沉而压抑的轰鸣声,仿佛随时会咆哮着冲出去。
车门被打开,内部是更深的黑暗。
顾枭没有丝毫犹豫,弯腰,动作迅速却满是小心,将他塞进了汽车冰凉的后座里,同时将一包东西塞进他怀里。皮革冰冷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汽油味,瞬间包围了他。
身体陷入柔软的座椅,最后的力气也随之消散。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玉清凭着本能,向着车门的方向,向着那个即将离开的身影,艰难地、颤抖地,伸出了无力苍白的手。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是金属门框。
就在玉清的手即将无力滑落的瞬间,一只温热、粗糙、布满茧子的大手,猛地从车门外的黑暗中伸了进来,一把紧紧攥住了他冰冷颤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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