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的事情尘埃落定，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算是暂时搬开。
连续多日的紧绷神经和勾心斗角，让苏晚晴眉宇间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日清晨，萧珩看着坐在窗边核对陈维新送来的物资清单的苏晚晴，忽然开口：“今日无事，出去走走。”
苏晚晴从账册中抬起头，有些讶异：“出去？去哪里？”
萧珩走到她身边，将她手中的笔轻轻拿下，放好，语气带着不容置疑：“随便走走。听说嘉兴府有几处景致尚可，城外的灵通寺……香火颇盛。”
他提起“灵通寺”时，语气似乎有那么一丝极不自然停顿。
苏晚晴并未深究，只当他是想放松一下，便点了点头：“也好。”
两人都换了更寻常的衣物，萧珩依旧是一身深色锦袍，只是款式更为简洁；
苏晚晴则是一身藕荷色的罗裙，外罩月白纱衣，清新素雅，如同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
他们没有带护卫，连宇文玥都被萧珩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两人并肩走出了客栈。
江南水乡的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白墙黛瓦，小桥流水。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早点摊子传来的食物香气。
这与北地的苍凉辽阔、寒渊州的紧张忙碌截然不同，是一种缓慢而慵懒的烟火气。
萧珩沉默地走在苏晚晴身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能护住她，又不显得过分亲密。
他的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但紧绷的肩线似乎比平日松弛了些许。
苏晚晴倒是难得放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沿街的铺子。
卖菱角的小贩，热气腾腾的包子铺，还有那挑着担子、吆喝着“茉莉花~玉兰花~”的卖花女……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
“尝尝这个？”萧珩在一个卖定胜糕的摊子前停下，买了两块热气腾腾、形如银锭的米糕，递了一块给苏晚晴。
苏晚晴接过，小心地咬了一口，软糯香甜，带着淡淡的豆沙味。
她眼睛微微弯起：“好吃。”
萧珩看着她的笑容，自己也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的米糕，甜腻的味道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但似乎……也不坏。
两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偶尔驻足看看手艺人编竹筐，或者听一段街边艺人的评弹。
没有谈论军务，没有算计利益，只是纯粹地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与市井喧嚣。
穿过几条街巷，一座掩映在绿树丛中的古寺出现在眼前，匾额上写着“灵通禅寺”。
寺内香火果然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踏入寺门，梵音袅袅，檀香阵阵，让人心神不由宁静下来。
苏晚晴并非笃信神佛之人，但入乡随俗，也随着萧珩在佛前上了一炷香。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寺庙后院有一棵巨大的古银杏树，枝繁叶茂，上面挂满了红色的丝带和木牌，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许多年轻男女在树下虔诚祈祷，或踮着脚将木牌挂上高枝。
“那是姻缘树。”旁边一个热心的大娘见苏晚晴好奇，笑着解释道，“在我们这儿可灵验了！夫妻来挂个牌，能保佑白头偕老；还没成亲的来求一求，也能觅得良缘呢！”
苏晚晴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萧珩。
却见萧珩目光也正落在那棵姻缘树上，眼神有些微妙。
“要去看看吗？”他忽然低声问道。
苏晚晴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树下，仰头看着那满树摇曳的红色，仿佛承载了无数人的祈愿和心事。
旁边有僧人专门在售卖空白的姻缘牌和笔墨。
萧珩走过去，沉默地付了钱，拿回两块木牌和一支笔。
他将其中一块和笔递给苏晚晴。
苏晚晴接过微凉的木牌，指尖有些发烫。
她抬眸看向萧珩，他也正看着她，目光深邃，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郑重的情绪。
她低下头，拿起笔，微微侧过身，在木牌上认真地写下几个字。
萧珩同样背转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也在木牌上书写着。
写好后，两人几乎同时转身。
“挂上去吧。”萧珩的声音有些低哑。
他个子高，轻易就将自己那块木牌挂在了高处一根向阳的枝桠上。
苏晚晴踮起脚，却还是差了些。萧珩很自然地走到她身后，几乎是半环抱着她，握住她拿着木牌的手，帮着她，将那块写着心愿的木牌，稳稳地挂在了他旁边。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
苏晚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和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度。
木牌挂好，萧珩却没有立刻松开手，依旧维持着那个近乎拥抱的姿势，在她耳边低声问：“你写了什么？”
苏晚晴耳根更红，却没有挣脱，反而微微向后靠了靠，感受着他带来的踏实温暖，轻声反问：“你呢？”
萧珩沉默了片刻，才用极低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萧珩之妻，苏晚晴。”
苏晚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甜蜜交织涌上。
她转过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她弯起唇角，声音轻柔却坚定：
“苏晚晴之夫，萧珩。白首不相离。”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是最简单直白的认定和祈愿。
萧珩握着她手的力道微微收紧，那双总是冷厉的眸子里，仿佛有冰雪消融，春水初生。
他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周围香客的喧闹、僧人的诵经声仿佛都远去，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缠绕的呼吸。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银杏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也将那两块紧紧挨着的姻缘牌，染成了温暖的金红色。
这一刻，无需再多言语。
有些心意，早已在生死与共、并肩同行中，深种心底，只待一个契机，破土而出，枝繁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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