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省军区地下指挥中心。
茶缸子摔碎的脆响，在死寂的房间里。
陈部长看着屏幕上，那片被染成墨色的海域，还有那个站在船头，浑身浴血，却站得比山还直的身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旁，那位一直沉默不语、肩上扛着金星的老将军，猛地一巴掌拍在控制台上，吼声震得整个指挥室都在嗡嗡作响。
“接过去！马上！把通讯线路给我切到公用频道！老子要亲自跟他通话！”
……
“龙回头”海域。
黎明前最后的那点黑暗，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儿浸透了。
瘫在甲板上的林大壮几个，一个个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死狗似的，身上的力气被抽得一干二净，连抬根手指头的劲儿都没了。
他们看着那头小山一样、被一柄锈迹斑斑的刀死死钉在海面上的怪物尸体，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赢了？
这就……赢了？
他们把老辈子嘴里能吞舟的龙王爷，给宰了？
林解放瘫坐在船舵边上，那双磨满了老茧的手，被钢索勒得血肉模糊。他看着自己那还滴着血的儿子，浑浊的老眼里，泪珠子混着血水往下淌。
赵老猎则缩在船舱角落，嘴里反复念叨着：“疯了……都疯了……”
林卫东没管他们。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股子从斩龙刀里灌进来的燥热劲儿，还在他四肢百骸里横冲直撞，五脏六腑都像被火烧过一样，疼，但也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舒坦。
他弯腰，从那具庞大的尸体上，一把拔出了那柄已经变得温热的斩龙刀。
刀身上，厚厚的锈迹早已褪尽，流动着一层暗金色的诡异纹路。
他拎着刀，刚想吼一嗓子让大伙儿准备返航。
“呜——”
一阵刺耳的汽笛声，毫无征兆地从远处的海雾里传了过来！
一艘通体刷着白漆、船头印着古怪徽记的铁壳船，破开海雾，以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渔船该有的高速，笔直地冲了过来！
那船比他们这艘加固过的“钢铁怪兽”还要大上一圈，干净、先进，甲板上站着几个穿着统一蓝色工装的人，跟他们这群满身血污的泥腿子，完全是两个世界。
是周教授那伙人！
铁壳船没有丝毫减速，蛮横地横在了他们返航的必经之路上，激起的水浪拍在渔船上，让本就摇摇欲坠的船身又是一阵剧烈晃动。
一个高音喇叭被架在了船头，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彻海面。
“石村打捞队注意，立刻停止你们的非法捕捞行为！你们所捕获的目标，属于国家重要战略资源，现在由省海洋研究所正式接管！重复一遍，立刻上缴国家财产！”
船上，刚缓过来一口气的林大壮和赵虎几个，一听这话，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娘的，辛辛苦苦拿命换来的东西，人家一句话就要拿走？
“队长……”林大壮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浑身软得跟烂泥一样。
林卫东笑了。
他一手拎着那把还在滴着黑血的斩龙刀，一手扶着船舷，站在船头，任由海风吹起他破烂的衣衫。
他扯着嗓子，声音沙哑，却一个字一个字地砸了出去。
“海上的规矩，自古以来就一条！”
“谁的猎物，就归谁！”
“你们是省里来的文化人，不懂规矩，我教你们。”
他将那把暗金色的斩龙刀缓缓举起，刀尖遥遥指向对面船上那个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身影。
“想抢？”
“先问问我身后这七个，刚从鬼门关里爬回来的兄弟，同不同意！”
林解放、林大壮、林卫国……
那七个瘫在甲板上的汉子，听到这话，一个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都咬着牙，撑着甲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们手里没刀，也没枪，可那七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那么死死地瞪着对面的铁壳船！
周教授看着这一幕，眉头皱了皱。
他身边一个年轻的助手忍不住冲着喇叭骂道：“一群不知死活的刁民！你们这是在对抗国家！”
“国家？”
林卫东笑得更厉害了。
“我只知道，我爹我弟我兄弟，刚才差点就喂了王八！那个时候，你们在哪儿？”
“现在倒知道跟老子谈国家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下的甲板发出一声呻吟。
“少废话！要么，给老子滚！要么，就从我们尸体上开过去！”
对峙。
死一样的对峙。
海风卷着血腥味，刮在每个人脸上。
就在这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擦枪走火的时刻。
“滋……滋啦……”
渔船上那台被海水泡过的军用电台，毫无征兆地，自己响了！
不是微弱的电流声。
而是一种霸道的、不容置喙的信号，强行切断了所有频道，通过船上那个破旧的喇叭，轰然炸响！
一个威严、沉稳，带着久居上位的绝对压迫感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这片海域。
“周建国同志。”
对面的铁壳船上，周教授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瞬间剧变！
电台里的声音没有停顿，继续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命令道：
“我是总参，李振国。”
“你部船只，立刻退出当前海域！重复，立刻退出！”
“自即刻起，以石村为中心，五十海里范围内的所有海域、空域，全部划为一级军事禁区！任何未经许可进入的船只、人员，都将视为对我军的挑衅！”
“你部，听明白了吗？！”
总参！
一级军事禁区！
他那张一直保持着儒雅和从容的脸，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煞白如纸！
他想不明白，这怎么可能？！
一个偏远渔村的泥腿子，一个他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怎么可能直接联系上总参？！
他身后的助手，更是张大了嘴，手里的高音喇叭“哐当”一声掉在甲板上。
林卫东站在船头，看着对面那一张张写满了惊骇和不可置信的脸，缓缓地，将手里那把暗金色的斩龙刀，举向了那轮刚刚跃出海面的，血红色的朝阳。
没有一句话。
却胜过千言万语。
从今天起，这龙王口，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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