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京城闷热难当,而朝堂之上,气氛更是凝重。漕运总督八百里加急递来的奏报,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水,让整个内阁乃至皇帝都坐不住了。
“又是漕粮延误!”御书房内,皇帝将奏报重重拍在御案上,面沉如水,“运河淤塞,漕船阻滞,沿途损耗巨大!今岁运抵京仓的漕粮,竟不足往年的七成!长此以往,京师百万军民,吃什么?北疆数十万将士,吃什么?”
侍立一旁的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等人皆冷汗涔涔。漕运,乃朝廷命脉,南粮北运,维系着整个北方的稳定。近年来,运河年久失修,淤塞严重,加之漕运衙门机构臃肿,管理混乱,贪腐滋生,效率一年不如一年。改革之议早已有之,但牵涉利益太广,积弊太深,谁也拿不出一个能服众且可行的方案。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皇帝怒意未消,“年年要银子修缮,银子拨下去,水花都见不到几个!如今连最基本的运粮都做不到了!朕养着你们何用!”
众臣噤若寒蝉。
消息传到战王府时,墨云辰正在书房整理他从江南带回的一些笔记和算稿。听闻此事,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眉头轻轻蹙起。
晚膳时分,饭桌上的气氛也因朝堂之事显得有些沉闷。
墨骁珩难得在家中用膳,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漕运之事,已成痼疾。今日陛下震怒,只怕相关官员都要吃挂落。只是……光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
虞怀瑾为他布了一筷子菜,温声道:“王爷也莫要太过忧心,总会有办法的。”
墨云辰安静地吃着饭,忽然抬头,看向父亲,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父亲,关于漕运,儿……或许有些浅见。”
墨骁珩挑眉看向长子:“哦?你在户部观政,接触过漕运文书?”
“是。”墨云辰放下碗筷,神色认真,“儿在户部查阅过往年漕运账册,也结合了二妹商队南下北上的见闻,以及儿此前游历江南时的一些观察。”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漕运之弊,表面看是河道淤塞,运力不足。实则根子在‘人’、‘制’、‘法’三字。”
“人,在于漕运衙门机构重叠,冗员繁多,人浮于事,且层层盘剥,损耗巨大。据儿粗略核算,每运一石粮入京,途中各项‘损耗’、‘漂没’、‘车脚银’等名目加起来,几乎要再耗去一石!此乃人之弊。”
“制,在于漕船老旧,调度混乱,各段河道管理权责不清,遇事推诿。且漕粮征收、运输、入库,环节过多,给了宵小可乘之机。此乃制之弊。”
“法,在于缺乏明确赏罚与监督。河道疏浚款项如何使用,成效如何,无人细究;漕船延误,损耗超标,也少有问责。此乃法之弊。”
他侃侃而谈,将庞大的漕运体系剖析得清晰明了,听得墨骁珩和虞怀瑾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们知道长子聪慧,于数字一道尤为敏锐,却不知他竟对如此复杂的实务也有这般深入的见解。
“那你可有解决之道?”墨骁珩坐直了身体,语气严肃起来。
墨云辰显然深思熟虑过,他不慌不忙地道:“儿以为,当分‘急缓’两步走。急,在疏通当前阻滞,可采用‘分段包干,限期疏通’之法,将淤塞最严重的几段河道,分派给沿岸得力官员或将领,限期疏通,并根据疏通里程与效果给予奖罚,以确保今秋漕粮能勉强北运。”
“缓,则在长远改革。其一,精简漕运衙门,合并职能,裁汰冗员,明确权责。其二,设立专项‘漕船更新’款项,逐步淘汰老旧漕船,建造新式、载重量更大、更适合北方水浅河道的平底漕船。此事或可借鉴二妹商行造船的经验,引入民间效率。其三,也是儿以为最关键的一点——改革漕粮核算与监督机制。”
他眼中闪烁着一种属于算学家的精准光芒:“儿设计了一套新的核算方法。可在漕粮起运、途经关键枢纽、最终入库等几个节点,设立核查点,由户部与都察院联合派员,交叉核验粮食数量与质量,并记录在案。将所有‘损耗’明细化、定额化,超出部分,严查严办。同时,将漕运效率与相关官员的考核、升迁直接挂钩。”
他甚至拿出了一份初步的算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据、流程图和核算公式:“这是儿根据往年数据推算的,若依此改革,三年内,漕运效率预计可提升三成以上,损耗可降低四成,长期看,朝廷每年可节省巨额漕运开支。”
墨骁珩接过那叠厚厚的稿纸,越看越是心惊。这哪里是一个十几岁少年能想出的方案?条分缕析,数据翔实,既有宏观架构,又有微观操作,甚至考虑到了推行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阻力与应对之法!这份见识与格局,远超同侪!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看向儿子:“辰儿,你可知,这份东西若递上去,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风险?”
墨云辰迎上父亲的目光,毫无惧色,清澈的眸子里是坚定的光芒:“父亲,儿知道。但漕运关乎国计民生,关乎边疆稳定,更关乎陛下之忧、朝廷之困。既然儿想到了,觉得或许可行,便不能因畏惧风险而缄默不言。况且,”
他微微一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属于少年人的锐气:“我战王府,何时惧过风险?二妹能以商行通南北,小姑能以内宅联人情,儿既在朝为官,自当以所学,报效朝廷,为君分忧。”
“好!”墨骁珩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爆发出慑人的光彩,“这才是我墨骁珩的儿子!明日,你便将此策论仔细誊写整理,为父亲自为你呈递内阁!”
数日后,这份署名“新科状元、户部观政墨云辰”的《漕运弊政分析与改革疏》被摆在了内阁首辅的案头。
起初,几位阁老并未在意,只当是年轻新科的哗众取宠之作。但当他们翻开那厚厚的一摞策论,看到里面精准的数据分析、严密的逻辑推演和极具操作性的改革条款时,脸色都变了。
“这……这真是墨家那小子写的?”一位须发花白的阁老难以置信。
“数据详实,鞭辟入里啊!尤其是这套核算监督之法,简直是直指要害!”
“分段包干,限期疏通……倒是解了眼下燃眉之急的好办法!”
“引入民间效率更新漕船?此议虽大胆,却未必不可行……”
内阁之中,争论激烈。有赞赏其才的,也有质疑其年轻、担心触动利益太广的。但无论如何,这份策论都无法被忽视。
最终,这份策论被呈送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仔细阅罢,良久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敲着那份奏疏,眼中光芒闪烁。
“好一个墨云辰!”皇帝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叹,“原以为他不过文采斐然,没想到于经济实务一道,竟有如此造诣!数据说话,条理清晰,更难的是这份敢于触碰积弊的胆魄!”
他看向下首的几位阁老:“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首辅出列,躬身道:“陛下,墨修撰此疏,虽略显稚嫩,有些细节还需斟酌,但其指出的问题切中肯綮,提出的方略……确有可行之处。尤其是那‘分段包干’与‘核算新法’,或可先于局部试行。”
皇帝颔首:“准奏。即命户部、工部、都察院会同漕运总督衙门,以此疏为蓝本,详议漕运改革细则,择地试行。墨云辰……擢升户部浙江清吏司主事,参与此事!”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谁也没想到,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状元,不仅在科举场上独占鳌头,初入仕途,便以一份石破天惊的策论,直指朝廷积弊,并获得了陛下的青睐与破格提拔!
“了不得!战王府这位长子,是真有经天纬地之才啊!”
“原以为只是个读书种子,没想到竟是实干之才!”
“漕运这块硬骨头,多少老臣都不敢碰,他竟敢……”
赞誉、惊讶、嫉妒、审视……各种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墨云辰身上。
而战王府内,虞怀瑾看着沉稳依旧的长子,眼中满是骄傲。墨骁珩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连远在江南的墨云柔得知消息后,都立刻来信,表示商行可全力配合兄长,提供漕船设计与建造方面的支持。
墨云辰,这位战王府的长子,以其卓越的学识、敏锐的洞察力与无畏的担当,正式在朝堂之上,展现出了他不容小觑的光芒。
家族的合力,正在每一个领域,共铸着属于他们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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