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响起，红光在实验室的墙壁上疯狂跳跃。
蒸汽从破裂的管道中喷涌而出，弥漫成一片灰白色的雾障，视线所及之处皆被扭曲。
“零号”单手将“白塔指挥官”死死按在地上，五指如铁铸般嵌入对方肩胛，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那曾高高在上的管理者此刻面容扭曲，脖颈青筋暴起，嘶吼如同困兽：“我们给了你超越常人的能力！剥离痛苦、重塑逻辑、净化情感——你本该成为新世界的基石！没有我们，你连名字都没有！”
实验体面无表情，眼瞳深处却似有暗流翻涌。
他微微低头，声音依旧干涩：“可你没问我愿不愿意。”
这句话落下的一瞬，整个空间似乎静了一拍。
陆昭没有犹豫。
剧痛仍在右臂蔓延，电击留下的麻痹感让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但他脚步坚定，直奔主控台。
屏幕闪烁着猩红的倒计时：【核心系统自毁程序启动｜剩余时间：3分08秒】。
小林的手指几乎要敲出火星，终端界面层层解密，却一次次被自动拦截。
“权限锁死了！最高层级加密，除非有‘创世密钥’，否则谁都进不去！”
陆昭盯着那个鲜红的【全局格式化】按钮，手指悬停其上。
“别删！”小林猛地抬头，“里面有韩明远所有犯罪证据！不止是‘11·23案’，还有这些年洗钱、灭口、人体实验的完整记录！一旦清空，全完了！”
陆昭没说话，只是缓缓摇头。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机屏幕上——那段由母亲日记还原的音频文件静静躺在播放器里，标题是三个字：遗言。
“我不删系统。”他低声道，手指已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我改协议。”
代码如流水般倾泻而出，一行行逆向指令在黑暗界面中亮起幽蓝光芒。
他将“L7a回溯协议”的目标函数彻底重写，把原本用于意识覆盖的神经同步机制，反转为记忆释放路径；触发条件设为声纹识别，匹配源锁定在父亲最后那句低语——“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
“你在冒险！”沈清扶着摇晃的“零号”，声音紧绷。
她看到实验体皮肤表面已出现细微裂痕，像是体内某种能量正剧烈冲突，血管在皮下隐隐发烫泛红。
“他撑不了多久……这具身体不是为承受这么多记忆设计的。”
“那就快点。”陆昭咬牙，按下回车键。
刹那间，系统震颤。
主投影屏猛然炸开一片雪白强光，随即化作三百六十度环绕式影像回放——不再是单向灌输的记忆幻象，而是真实、原始、未经剪辑的历史残片，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画面一：韩明远跪在注射椅上，双眼翻白，护士长颤抖着手推入药剂，低声呢喃：“对不起……但我不能让你们毁掉所有人。”
画面二：陆振华独自坐在办公室，火光映照着他疲惫的脸。
他举起相机，拍下即将焚毁的文件残影，眼角有泪光一闪而过。
画面三：深夜走廊，沈秀兰抱着法医报告疾步前行，身后黑影悄然逼近……
每一帧都是被抹除的真相，每一秒都在撕裂谎言的帷幕。
“关闭它！立刻关闭！”被压制在地的“白塔指挥官”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声音中竟带上了一丝恐惧，“这不是程序失控——是你在唤醒不该醒的东西！”
两名跪地的保镖同时抬头，眼神短暂清明，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枷锁。
但仅仅一秒后，他们的瞳孔再度涣散，额头渗出血珠，像是大脑正经历剧烈撕扯。
小林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双手狂敲回车：“数据打包完成！上传司法云平台，标记最高优先级公开档案——发送！”
信息流如星河奔涌，穿越防火墙、绕过追踪节点，直抵国家司法数据库中枢。
这一刻，所有秘密都不再属于地下。
陆昭终于转身，走向那个曾自称“秩序化身”的男人。
他俯视着“白塔指挥官”，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我父亲输了，因为他没能当场揭发你们，没能阻止计划开始。可你知道他最狠的一招是什么吗？”
那人喘息粗重，嘴唇颤抖。
“是他教会我——真正的正义，是从不依赖一个完美英雄。”陆昭淡淡道，“不需要圣人，不需要神明，甚至不需要胜利。只需要有人一直问下去，一直查下去，哪怕全世界都说算了。”
话音未落，整个实验室骤然一震。
所有屏幕同时定格。
“零号”缓缓松开了手。
清晨六点十七分，城市还在薄雾与残夜之间挣扎着苏醒。
市局地下特殊通道的灯光惨白，映照在金属墙面泛出冷光，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像是一记记敲向未落定的审判。
陈世安被两名全副武装的特警押行，身上的抑制手铐连接着神经阻断装置，每一次抬脚都伴随着细微的电流嗡鸣。
他的步伐已无昨日的从容，却仍挺直脊背，仿佛那具疲惫的躯壳里还藏着某种不肯熄灭的执念。
经过最后一道防爆玻璃观察室时，他忽然停下。
陆昭站在玻璃另一侧，尚未换下沾血的外套，右臂的烧伤隐隐作痛，像是体内还残留着实验室高压电击的余震。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望着那个曾自诩为“秩序缔造者”的男人。
陈世安缓缓转过头，目光穿透玻璃，落在陆昭脸上。
嘴角微扬，不是笑，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弧度。
“你父亲……”他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从锈蚀的齿轮间挤出，“也曾站在这里说过同样的话——‘真相不该被埋葬’。”
陆昭瞳孔一缩。
陈世安继续盯着他，眼神深不见底：“可你知道吗？他说完这句话后，第三十七分钟就被通知‘案件证据不足，暂停调查’。然后是第八十九天——他死了。”
陆昭的手指悄然握紧，指甲陷入掌心。
他没有回应，但呼吸微微一顿，像是有无形之手扼住了时间的咽喉。
“你以为今天赢了？”陈世安轻声道，声音几乎融化在寂静里，“你只是掀开了一块砖。下面是什么，你还没看见。”
监控摄像头红灯闪烁，记录着这短暂对视的每一毫秒。
小林站在陆昭身后半步，欲言又止。
他知道不该靠近，也知道有些话一旦听清，就再也无法当作没发生。
陈世安最后看了陆昭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倒影——有警告，有讥讽，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敬意？
“L7a不是程序。”他低语，随即被特警推离原地，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玻璃前只剩陆昭一人。
他缓缓抬起左手，指尖触碰冰凉的屏障，仿佛想透过它抓住什么早已消逝的东西。
父亲的脸浮现在记忆深处：火光中的办公室，相机快门的轻响，还有那句录音里反复播放的低语——“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那句话不只是警告。
那是遗嘱。
窗外，天边破晓的光刃正割裂云层，媒体直升机的轰鸣由远及近，直播信号仍在跳动。
城市的脉搏重新开始搏动，但某些东西，早已悄然变异。
风，确实还没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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