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深褐色、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药汤,被赵氏几乎是抢夺般灌入了喉咙。滚烫的药汁灼过食道,落入空瘪灼痛的胃袋,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却也奇异地暂时压制住了那撕扯着肺腑的咳意。
她放下空碗,粗重地喘息着,胸口那如同被巨石压住般的闷痛似乎松动了一丝。高烧带来的眩晕感虽然没有立刻消退,但那股仿佛随时会咽气的窒息感,却缓和了不少。
药,起效了。
黑暗中,赵氏蜷缩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那细微却真实的好转迹象。求生的本能让她贪婪地汲取着这份舒适,但随之涌上心头的,却是更加强烈的、如同潮水般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这药是哪里来的。
苏甜那丫头说得清楚——“妞妞喝剩下的,二伯娘让送过来的”。
骗鬼呢!
老二家什么光景她不清楚?那点草药金贵得很,老二媳妇刘氏是个精细人,对自己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可能把救命的药“省下来”给她这个早就分了家、还断了亲的婆婆?更何况,送药来的是苏甜,是三房的人!
这药,分明就是老三家的那个头熬的,是赵梅让送的!
这个认知,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赵氏的心上,比病痛更让她难受。
她想起自己之前是如何咒骂老三一家是“丧门星”、“白眼狼”,是如何逼迫里正写下断亲文书,是如何看着他们被净身出户而无动于衷……可如今,在她病重垂危,连她偏心维护的大儿子和大儿媳都嫌弃躲避的时候,伸出援手的,竟然是她亲手推开、肆意践踏的三房!
羞愧、难堪、屈辱、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感激,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苍老而固执的心撕裂。
她张了张嘴,干燥起皮的嘴唇嚅动了一下,想对早已离开的苏甜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声含糊的“谢”字,或者是对自己过往行为的些许悔意。但那话语卡在喉咙里,如同被无形的枷锁锁住,怎么也吐不出来。
几十年根深蒂固的偏见、高高在上的姿态、以及那不容侵犯的“权威”,让她无法向自己曾经蔑视的人低头。最终,她只是深深地低下头,将布满皱纹的脸埋进冰冷的臂弯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混杂着痛苦和解脱的叹息。
不远处,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苏富贵和王氏,见母亲喝下药后咳嗽声明显减弱,呼吸也平稳了些,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苏富贵凑近了些,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放松:“娘,您感觉好些了吧?我就说嘛,挺一挺就过去了!这二弟家也是,有药不早点拿出来……”
王氏也假惺惺地接口:“是啊娘,您看这药不是来了嘛?还是耀祖他二叔二婶有心,惦记着您。”她绝口不提三房,顺势将这份人情安在了二房头上,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们方才的冷漠。
赵氏听着大儿子和儿媳这番虚伪的话语,心中一阵悲凉和厌烦。她没有力气反驳,也不想反驳。只是闭着眼,感受着药力在体内缓缓化开,带来的那点微不足道却真实的暖意。与这碗苦药带来的生机相比,大儿子那些轻飘飘的、推卸责任的话,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夜更深了。
赵氏的病情因为那碗及时的药汤,暂时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濒临死亡。她依旧蜷缩在那里,没有人再来关心她一句,大儿子一家似乎觉得危机解除,早已各自睡去。
她独自躺在冰冷的夜色里,思绪纷乱。药是苦的,心是乱的。她活了下来,但某些东西,似乎在她心里悄然崩塌了一角。她依旧拉不下脸去道谢,甚至不愿去深究这药的真正来源,但那碗药的滋味和送药人平静离开的背影,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记忆里。
另一边,苏甜回到家人身边,对父母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药已经送到。
赵梅松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苏工拍了拍妻子的手背。
一家人重新陷入沉默,围坐在小小的火堆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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