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行宫的那场激烈争执，如同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封死了云琼心中所有试图通往林凡的路径。她不再与他有任何多余的交流，即便每日例行请安，也只是垂眸敛目，语气淡漠如对陌生朝臣。她将所有的心力都投入到腹中孩儿和凤阁公务上，用忙碌筑起一座坚固的堡垒，将自己与外界，尤其是与林凡，彻底隔绝开来。
林凡肩胛和手臂的伤势在太医精心调理下渐渐愈合，但眉宇间的沉郁却愈发浓重。那日云琼决绝离去的背影和她那句“再无瓜葛”，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里。他深知自己伤她至深，无论是源于对周婉茹的愧疚，还是源于对这段婚姻本身的复杂心绪，他都欠她一个交代，却不知从何说起，更知任何言语在既成的事实和深刻的伤害面前都苍白无力。
随着云琼的产期日益临近，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笼罩在行宫内外。苏璃从长安派来了最有经验的接生嬷嬷和太医，赏赐和叮嘱的信件也愈发频繁。所有人都明白，长公主的这一胎，不容有丝毫闪失。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林凡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决定——他搬回了云琼所在的正殿寝宫的外间。
没有过多的解释，他只是沉默地指挥着侍从将自己的床榻和些许用品安置在外间，然后便开始了他近乎苛刻的“尽责”。
每日的膳食，无论是汤羹还是药膳，他必先亲自尝过，确认温度适宜、无异样后，才允许侍女端到云琼面前。
太医开的每一剂安胎药，他都亲自核对药材，甚至守在药炉旁直至煎好，亲自试过药温，才递给她。
夜里，他睡在外间的榻上，警醒异常，云琼寝殿内稍有动静，他便会立刻起身询问，确认无事后方才退回。
他的举动，无可指摘，甚至堪称典范。行宫上下无人不称赞驸马爷对公主殿下的悉心呵护。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云琼，感受却截然不同。
她看着他为自己尝药时那平静无波的侧脸，看着他递过药碗时那微微低垂、不与她对视的眼眸，看着他深夜守在外间、如同尽责侍卫般的身影……她感受不到半分温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
他的照顾太完美，太程式化，仿佛在完成一项被严格规定的任务。他的眼神深处，没有即将为人父的喜悦，没有对妻子的关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麻木的平静，以及一种……被云琼敏锐捕捉到的、深藏的绝望。
那是一种仿佛在履行人生最后一项重要责任般的绝望。仿佛他做好这一切，便算是完成了某种使命，便可以……解脱了？
这个念头让云琼不寒而栗。
他是在用这种极致的方式，偿还他心中的亏欠吗？偿还他未能给周婉茹的，以及他觉得自己亏欠了云琼和这个孩子的？然后呢？偿还之后呢？他打算做什么？
云琼不敢深想。每一次看到他眼中那种隐藏至深的决绝，她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连带着腹中的孩子也似乎不安地躁动起来。
这晚，林凡照例试过安神汤，确认无误后，递给靠在软榻上的云琼。烛光下，他看到她因孕期水肿而有些不适的腿，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殿下若不适，臣……可为您按揉片刻，或能舒缓。”
这是他多日来，除了必要事务外，第一次主动提出带有亲近意味的举动。
云琼抬眸看他，他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温和，但她却清晰地看到了那温和之下，深埋的疲惫与空洞。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转开了视线，将腿轻轻挪开。
林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缓缓收回，垂眸道：“是臣唐突了。”
他默默退到一旁，如同最恪尽职守的影子。
云琼看着他沉默退开的背影，心中一片悲凉。他们之间，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他的“好”，如同包裹着黄连的糖衣，初尝或许有一丝虚幻的甜，最终留下的，只有彻骨的苦涩。
产期将至，新的生命即将降临。这本该是充满希望和期待的时刻，可笼罩在他们之间的，却是化不开的阴霾和令人窒息的绝望。云琼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的活力，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与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凡越是这样“尽责”，越是表现得如同在完成最后的仪式，她就越感到不安。
他到底，想做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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