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区的夜晚很安静。
人类学者们都回到了帐篷里，帐篷外亮着魂导灯，柔和的光芒在夜色中像温暖的岛屿。魂兽们大多回到了森林深处，只有少数几个负责警戒的还在外围活动。
古月娜坐在自己的木屋前，手里拿着一杯碧姬泡的花茶。茶已经凉了，但她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漂浮的花瓣，眼神有些空洞。
木屋是新建的，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堆满了文件——规则草案、冲突记录、数据报告……还有今天从北边带回来的那份赔偿协议。
协议已经签了字，但古月娜知道，事情没有结束。
人类的村庄不会因为一纸协议就停止扩张，魂兽的愤怒不会因为一次裁决就彻底平息。仇恨还在，矛盾还在，只是被暂时压下了。
而压下的东西，总有一天会爆发。
“主上，您该休息了。”
碧姬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翡翠天鹅一族的族长手里也端着一杯茶，但她的茶还冒着热气。
“我睡不着。”古月娜说。
“因为今天的事？”
“因为所有的事。”古月娜放下茶杯，“碧姬，你说……我们真的能成功吗？真的能让人类和魂兽和平共处？”
碧姬沉默了一会儿。
月光洒在她淡绿色的羽毛上，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的眼神很温柔，但也很清醒。
“主上，我不知道能不能‘完全成功’。”她轻声说，“但至少，我们现在在尝试。而尝试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可是尝试的代价太大了。”古月娜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些尸体，那些血迹，“每一起冲突，都意味着生命的逝去。而我们能做的，只是事后裁决，只是……亡羊补牢。”
“但至少我们在补。”碧姬说，“以前，人类和魂兽冲突，结果就是更多的冲突，更深的仇恨。现在，至少有了裁决的机制，有了对话的可能。”
她顿了顿：“主上，您知道今天最让我感动的是什么吗？”
“什么？”
“是人类团长签字的时候。”碧姬说，“他很不甘心，很愤怒，但他还是签了。为什么？因为您的存在，因为您的力量，让他不得不遵守规则。这就是秩序的开始——强大的力量制定规则，所有人遵守规则。”
古月娜苦笑着摇摇头：“可是，如果变革只能靠武力压制，那和以前的暴力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碧姬认真地说，“以前的暴力是为了征服，是为了掠夺。现在的武力，是为了建立秩序，是为了保护规则。目的不同，性质就不同。”
她看向帐篷区的方向：“而且，武力只是开始。等规则运行一段时间，等双方都习惯了按规则行事，等信任慢慢建立……那时候，武力就会退到幕后。真正的和平，不是没有武力，而是武力不需要经常出现。”
古月娜明白了碧姬的意思。
就像人类社会一样——法律需要武力作为后盾，但日常生活中，人们遵守法律不是因为害怕武力，而是因为认同法律的价值。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建立魂兽和人类之间的“法律”，并用武力确保它的执行。
直到有一天，双方都认同这套规则的价值，武力就不再需要频繁出现了。
“可是……”古月娜还是忧虑，“就算建立了规则，根本的矛盾还是没有解决。人类需要生存空间，魂兽也需要生存空间。资源是有限的，冲突是必然的。”
“那就想办法扩大资源。”碧姬说，“史莱克的魂导系不是在研究生态调节器吗？如果能成功，就能提高土地的产出，减少人类对自然资源的依赖。还有，寂静领域不是在试验能量反馈系统吗？如果能推广，就能改善魂兽栖息地的环境。”
她顿了顿：“主上，变革不是单方面的。您不能只靠您一个人，要靠所有人的努力。史莱克提供技术，寂静领域提供经验，魂兽提供配合，人类提供合作……这才是真正的变革。”
古月娜看着她，忽然笑了。
“碧姬，你总是这么清醒。”
“因为我活得够久。”碧姬也笑了，“十万年，我见过太多兴衰，太多变迁。我知道，真正的改变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点点滴滴积累的。就像水滴石穿，不是水滴有多强大，而是坚持得够久。”
她站起来：“主上，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试验区要扩大，规则要完善，北边的赔偿要落实……我们需要您保持清醒的头脑。”
古月娜点点头。
碧姬离开后，古月娜一个人坐在月光下。
她想起今天裁决时，人类团长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理解？
不，也许不是理解，是……妥协。
因为她的力量，因为她的公正，因为她的……存在。
他妥协了。
虽然不情愿，但妥协了。
这就是开始。
用力量迫使妥协，用公正赢得尊重，用时间积累信任。
也许，真的能行。
古月娜端起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茶很苦，但回味很甘。
就像这条路。
过程很苦，但结果……也许会很甘。
她回到木屋里，躺在简单的木床上。
闭上眼睛，但脑海里还在思考。
思考规则，思考冲突，思考未来。
思考那条漫长而艰难的路。
但她不再感到迷茫了。
因为至少，她知道了方向。
因为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在走。
有帝天，有碧姬，有云闲，有史莱克，有寂静领域……
有那么多愿意尝试的人。
这就够了。
足够她鼓起勇气，继续走下去。
夜色深沉。
试验区很安静。
但在这安静之下，变革的种子正在悄悄生长。
虽然缓慢，但坚定。
就像春天的草芽，终将破土而出。
古月娜睡着了。
睡得很沉。
梦中，她看到了一片森林。
人类和魂兽并肩而行，孩子们在林间玩耍，能量像光点一样在空气中流转……
很美。
真的很美。
而她，正在朝着那个梦走去。
一步一步。
坚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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