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灰色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
喷泉池的水被吸上半空，形成倒流的雨幕，每一滴水珠中都倒映着那双地底眼睛的冰冷注视。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粘稠，规则层面的“错乱感”从这片区域向外扩散，影响范围已经扩大到整个西城区。
普通的魂师或许还感觉不到异常，但那些对规则敏感的强者——比如正在竞技场内维持符文阵列的墨渊，比如七号包厢里已经站起身的日月帝国太子徐天然——都清晰地感知到了，城市某处正在爆发超越封号斗罗层次的对抗。
“地下那东西……在强行构建‘领域’。”墨渊通过连接对云闲说，声音急促，“它在模仿你的‘寂静屏障’，但是反向的——不是隔绝，而是将这片区域从主位面的规则中‘剥离’出来，变成它能够完全掌控的‘混乱温床’！”
“我知道。”云闲站在路灯顶端，静默之刃横在身前，剑身上流淌的银光正与周围蔓延的灰色雾气无声对抗，“它在学习。每一次对抗，它都在分析我的规则构成，调整自己的污染模式。”
她转头看向另一盏路灯上的古月娜：“银龙王，你擅长空间与元素规则。能暂时稳定这片区域的‘空间锚点’吗？防止它完全剥离。”
古月娜没有立刻回答。
她抬起右手，五指在空中轻轻一握。银紫色的光点从她掌心溢出，如同星辰的碎屑，飘向广场四周。这些光点落在地面、墙壁、路灯上，悄无声息地融入物质，然后在规则层面形成了一道道细微的、银紫色的“锁链”，将这片区域的空间结构牢牢固定。
“可以。”古月娜做完这一切，才淡淡开口，“但只是暂时的。地底那东西的‘信息总量’远超我的预估。它不只是某个单一的古老存在，更像是……无数个被吞噬的文明、被污染的灵魂、被扭曲的知识……聚合而成的‘信息集合体’。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没有明确的弱点，只要还有信息可以吞噬，它就能无限重生。”
“所以我们需要找到它的‘核心’。”云闲银眸中数据流奔腾，“所有信息集合体都有一个最初的‘原点’，那是它开始存在、开始吞噬的第一个信息单元。只要净化那个原点，整个集合体就会失去稳定性，逐渐崩解。”
“原点在哪里？”古月娜问。
云闲沉默了两秒。
她的目光穿透广场地面，穿透层层岩层，落在地底深处那道裂缝的最深处。
“在它‘眼睛’的正后方。”她说，“但我需要靠近到足够距离，用‘数据之眼’进行深度扫描才能精确定位。而在这个过程中，我需要有人正面牵制它的注意力，防止它用信息污染干扰我的感知。”
古月娜看向广场中央越来越大的灰色漩涡。
漩涡中心，那双眼睛的瞳孔已经扩大到直径五米，深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整个广场的扭曲景象，也倒映着路灯上站立的两个身影。
“牵制多久？”古月娜问。
“三十秒。”云闲说，“三十秒内，我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否则扫描会中断，而且我的意识可能会被它的信息流反向侵蚀。”
“三十秒……”古月娜轻轻吸了口气，银紫色的眼眸中闪过某种决意，“可以。”
她向前踏出一步。
不是走向广场中央，而是走向半空。
她的脚下，银紫色的光芒凝结成实质的台阶，一级一级延伸向灰色漩涡。每一步落下，台阶上都会绽放出繁复的银色龙纹，龙纹中流淌着古老而威严的力量。
随着她靠近，漩涡旋转的速度明显加快。那双眼睛的瞳孔收缩，死死盯住了古月娜。
“银……龙……”
漩涡中传来低语，这次的声音不再破碎，反而带着某种奇异的“熟悉感”。
“古老……血脉……美味……”
古月娜在距离漩涡二十米处停下。她悬浮在半空，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银紫色的光芒从她周身涌出，在身后凝聚成一道巨大的、半透明的银色龙影。
龙影仰天长啸——无声的咆哮，却让整个广场的空间都为之震颤！
“想吞噬我？”古月娜的声音冰冷，每一个字都如同敲击在金属上的冰凌，“那就试试。”
话音落落，她身后的龙影骤然扑出！
不是扑向漩涡，而是扑向漩涡上方的夜空。龙影在空中盘旋、伸展，银紫色的光芒如同编织的网，从天空向着下方的漩涡笼罩下来。光芒所过之处，空间的规则被强行“加固”，元素的流动被“梳理”，一切混乱与无序都被暂时压制。
这是银龙王的天赋权能之一——“元素统御领域”！
灰色漩涡的旋转骤然受阻。那双眼睛中闪过明显的“愤怒”情绪，瞳孔深处爆发出深灰色的光芒，与从天而降的银紫色光网激烈对抗！
两种规则力量在半空中碰撞、绞杀、湮灭。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的规则层面的厮杀。但碰撞的余波依然影响了现实——广场周围的建筑墙壁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地面石砖一块块翻起，喷泉池整个炸开，水流溅射到五十米外。
趁此机会，云闲动了。
她没有飞向漩涡，而是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将静默之刃倒转，剑尖对准自己的胸口，轻轻刺入。
不是自残。
剑尖刺入的瞬间，她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模糊、消散。而一道纯粹由银色规则构成的、半透明的“虚影”，从她原本站立的位置分离出来，悄无声息地沉入地面。
这是“静默之影”——寂静王座赋予她的能力之一，可以将自身意识与部分规则力量暂时投射到任何被“静”之规则覆盖的区域。
虚影如同潜入水中的游鱼，穿过广场的地砖、土壤、岩层……向着地底深处那道裂缝飞速下沉。
她经过之处，周围的岩石、土壤、地下水……所有物质都陷入了极致的“静默”。不是死亡，而是暂时的“停滞”，连分子热运动都降低到接近绝对零度的水平。这种极致的“静”，为她隔绝了地底无处不在的信息污染——那些灰色流质在接触到银色虚影的瞬间，就会被“冻结”，失去活性。
下沉，不断下沉。
一百米，两百米，五百米……
地底的温度在升高，压力在增大。但云闲的虚影不受影响——她现在是规则层面的投影，物理参数对她无效。
终于，在深约八百米处，她“看”到了那条裂缝。
那不是自然形成的地质裂缝。裂缝边缘光滑得如同被利器切割，切面上残留着古老的、已经失传的空间符文痕迹。显然，这里在很多年前，曾经是一处人为开启的、通往某个亚空间或异位面的“通道”。
后来通道被封闭，但封闭并不彻底。裂缝深处，依然残留着那个异位面的“气息”，以及……无数年来从裂缝中渗透出来的、被污染的信息流。
此刻，裂缝深处，那双巨大的灰色眼睛正“注视”着地表古月娜与它的对抗。眼睛后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黑暗中，隐约能看见无数光点在闪烁——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被吞噬的灵魂碎片、一段被污染的知识残影。
云闲的虚影悬浮在裂缝边缘，银眸中数据流奔腾到极限。
“深度扫描开始……”
“信息回溯分析……”
“原点追溯……”
银色的光芒从她虚影中扩散开来，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刺入裂缝深处的黑暗，开始逆向解析这个“信息集合体”的构成历史。
她“看”到了。
八千年前，一群痴迷于禁忌知识的古代魂师，在这里举行了一场献祭仪式。他们用三百个活人的灵魂作为祭品，强行撕开了通往某个“信息海洋”位面的裂缝，试图从中获取超越时代的知识。
他们成功了，也失败了。
裂缝确实打开了，海量的信息从中涌出。但那些信息并非纯净的知识，而是那个位面无数年来积累的、已经被某种存在“污染”过的信息残渣。献祭者的灵魂被瞬间吞噬，仪式现场的所有人都被信息流冲垮了意识，变成了只有本能的、不断“吐”出污染信息的活尸。
裂缝无法关闭。因为那个位面的“主人”——一个以信息为食的虚空存在——已经通过裂缝，将一部分意识投射到了这个世界。
它没有立刻大肆吞噬，而是潜伏下来，如同最耐心的渔夫，等待着这个文明发展、繁荣，产生更多“美味”的高序信息。
它暗中引导，让这个文明走上魂导科技的道路——因为魂导器的研究、制造、使用，会产生海量的、高度有序的、充满创造力的信息流，那是它最喜欢的“美食”。
它潜伏在明都地底，通过那些被它污染、控制的“傀儡”（比如“归墟”组织），在城市各处设置“引导节点”，定期收集信息流，维持自身存在，同时慢慢侵蚀这个位面的规则。
直到今天，云闲的干预打断了它的“进食计划”，逼得它不得不提前“苏醒”，正面迎战。
“原点……”云闲的虚影在黑暗中前行，避开了那些游荡的灵魂碎片，银眸锁定了黑暗最深处的一个光点。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光点，只有指甲盖大小，散发着微弱却纯粹的白光——那是八千年前，第一个被献祭的灵魂，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女孩。她的灵魂被强行从身体剥离，投入裂缝，成为了连接两个位面的第一个“锚点”。
八千年来，她的灵魂被无数污染信息包裹、侵蚀、同化，早已面目全非。但灵魂最深处的那一点“真灵”，依旧保持着最初的纯净——那是她临死前最后的记忆：母亲为她梳头时哼唱的童谣。
就是这一点“真灵”，成为了整个信息集合体唯一的“秩序核心”，也是唯一的“弱点”。
云闲的虚影向着那个光点伸出手。
“找到了。”
---
地表，广场上空。
古月娜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银紫色的元素统御领域与灰色漩涡的对抗，已经持续了二十五秒。这二十五秒内，她动用了超过三成的本源力量，强行压制了漩涡的扩张，但也承受了来自信息集合体源源不断的污染冲击。
那些灰色的信息流如同毒蛇，不断试图钻入她的领域，污染她的元素规则。每一次抵挡，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和规则掌控力。
更麻烦的是，她能感觉到，地底那东西正在“学习”她的战斗方式。它的信息污染开始针对性地攻击她领域中的薄弱环节，攻击效率越来越高。
“还有……五秒……”古月娜咬紧牙关，身后的龙影已经开始变得透明。
就在这时——
灰色漩涡突然剧烈震颤！
那双一直死死盯着古月娜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然后猛地转向——不是转向别处，而是转向下方，转向地底裂缝的方向！
眼睛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清晰的、近乎“恐惧”的情绪！
“不——！”
漩涡中爆发出尖锐到刺耳的嘶鸣！这一次不是低语，而是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的、歇斯底里的尖叫！
整个灰色漩涡开始疯狂收缩，试图将所有的信息流都收回地底，收回裂缝深处，保护那个被云闲发现的“原点”！
古月娜眼睛一亮。
“想跑？”
她双手手印一变，身后的龙影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这次有了声音），整个元素统御领域瞬间收缩、凝聚，化作一条银紫色的锁链，死死缠住了正在收缩的灰色漩涡！
“给我——留下！”
锁链收紧，将漩涡牢牢固定在空中！
漩涡疯狂挣扎，信息流如同暴怒的章鱼触手，疯狂抽打银紫色锁链，试图挣脱。但古月娜拼尽全力，锁链纹丝不动！
三秒，两秒，一秒……
时间到。
地底深处。
云闲的虚影，手指轻轻触碰到了那个纯白色的光点。
光点微微一颤。
然后，云闲轻声哼起了一段旋律。
那是她从光点中“读取”到的，八千年前，那个小女孩的母亲为她哼唱的童谣。旋律很简单，很温柔，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质朴的温暖。
光点安静地听着。
它表面包裹的、积累了八千年的灰色污染层，开始一片片剥落、消散。
光点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纯净。
最后，它化作一道温柔的白光，轻轻环绕云闲的虚影一周，仿佛在表达感谢，然后……彻底消散，归于天地间最本源的能量。
原点，净化完成。
那一瞬间——
地底裂缝中，那双巨大的灰色眼睛，瞳孔骤然扩散！
眼睛中所有的神采、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存在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组成眼睛的无数信息碎片开始崩溃、解体，化作纯粹的无序信息流，在裂缝中四处飘散，然后被主位面的规则逐渐吸收、同化、净化。
灰色漩涡停止了挣扎。
它开始从边缘开始，一寸寸崩解、消散。那些构成漩涡的信息流失去了“原点”的维系，再也无法保持有序的结构，变成了无害的、很快就会自然消散的信息尘埃。
古月娜松开了银紫色锁链，踉跄后退两步，落在广场边缘残破的喷泉池边缘。她大口喘息，额头上满是冷汗，身后的龙影已经彻底消失。
但她的眼睛很亮。
她看着空中逐渐消散的灰色漩涡，又看了看广场中央——那里，一道银色的虚影从地面升起，重新凝实成云闲的身影。
云闲的脸色也很苍白，握着静默之刃的手在微微颤抖。但她站得很直，银眸平静地注视着消散的漩涡。
广场上一片狼藉。
喷泉池毁了，地面翻起，建筑开裂。但那些曾经弥漫的灰色雾气、那些诡异的规则错乱感，都已经消失不见。
夜风吹过，带着深夜的凉意。
远处，竞技场方向的欢呼声隐隐传来——魂师大赛的决赛，似乎已经分出了胜负。
两个女子隔着残破的广场对视。
几秒后，古月娜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结束了？”
“暂时。”云闲收起静默之刃，剑身化为银色光点消散，“原点净化，这个信息集合体失去了稳定性，会在未来七十二小时内逐渐完全崩解。但地底那道裂缝还在，那个异位面的‘气息’还在渗透。需要永久性封印。”
“那是你的工作了。”古月娜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我的承诺完成了。现在，该你兑现了。”
云闲看着她，轻轻点头。
“三天后。我的领域。”
“好。”
古月娜转身，身影化作银紫色的光点，消失在夜色中。
云闲独自站在残破的广场上。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极淡的鱼肚白。
一夜将尽。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身影也缓缓消散，如同融入晨光之中。
远处，竞技场内，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霍雨浩被队友们高高抛起。史莱克学院，夺得了本届全大陆魂师精英大赛的冠军。
没有人知道，这座城市的地底深处，刚刚发生了一场决定整个文明命运的、无声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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