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尖锐的呼喊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摘星楼上宁静的月色。
沈流苏猛地睁开眼,那抹因大权初定而生的释然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般的警觉。
她霍然起身,身形如风,未等那女吏奔上楼梯,她已出现在楼阁的拐角处。
“说清楚,何为回流异常?”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慌乱,反而愈发冷静,这种镇定瞬间安抚了女吏的恐惧。
“回香主!”女吏喘着粗气,脸上血色尽失,“巡夜香偶在太极殿御座附近,感应到地脉之气没有依新香阵的设计流转,反而有一股极微弱的回吸之力!而且……而且属下靠近时,能感到御座底部传来极细微的震动,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深处和它一起呼吸!”
沈流苏的瞳孔骤然一缩。
共振!
新御座的“十二君子香阵”旨在与天地正气共鸣,滋养君王,其气场是向外发散、清明浩大的。
如今出现回吸之力,还伴随物理共振,这绝非天然现象。
这说明,御座之下,还连着别的什么东西!
“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靠近太极殿。”沈流苏只留下一句命令,身影便已融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当她再次踏入空无一人的太极殿时,空气中弥漫着“十二君子香”清正平和的气息。
然而,在她超凡的感知中,这片祥和之下,却隐藏着一丝不协调的“杂音”。
她没有立刻靠近御座,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银盒,捻起一撮淡青色的香粉,于香炉中点燃。
一缕极细的烟气升起,无味,却让周遭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而迟缓。
这是“静心香”,能最大限度地屏蔽杂乱气味,放大最细微的异常。
在静心香的辅助下,沈流苏缓缓闭上双眼,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台最精密的仪器。
她缓步走向丹陛,在御座前蹲下身,纤长的指尖如羽毛般,轻轻拂过御座基座与冰冷地砖之间的缝隙。
一寸,一寸,缓慢移动。
当她的指尖划过御座的左后方基座时,猛地一顿!
就是这里!
一股极淡、几乎无法被察觉的特殊气味,如同一条潜伏的毒蛇,钻入她的感知。
那气味潮湿、阴冷,带着泥土和金属的混合腥气。
是“引音苔”!
沈流苏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此苔不产香,无毒无害,寻常人甚至闻不到它的味道。
但它有一个极其可怕的特性——干燥后磨成粉,混入黏土或涂料中,能以惊人的效率传导声波。
在沈家失传的秘典《香诡》中,它被列为营造“闻声之墙”、“听语之管”的顶级材料。
这哪里是什么御座,这分明是一个巨大窃听机关的最末端!
她没有声张,缓缓起身,眼中的寒意足以将整个大殿冻结。
她立刻传唤了已是香衡司提举的冯承恩。
“冯大人,”沈流苏指着御座的方位,声音压得极低,“我要你以‘修缮御座周边地砖,加固地基’为名,立刻带人过来。记住,只撬开御座东南角三尺范围内的地砖,然后,将这包‘示踪粉’均匀地撒在露出的泥土上。”
冯承恩虽不明所以,但出于对沈流苏的绝对信任,他没有多问一句,立刻领命而去。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
冯承恩便神色凝重地前来复命。
他领着沈流苏来到撬开的地砖处,只见原本均匀撒开的淡黄色香粉,此刻竟诡异地在御座东南角三尺之处,聚集成了—个清晰的螺旋状漩涡,漩涡的中心点,正对着一小块平平无奇的土地。
“香粉……被地下的气流吸进去了!”冯承恩倒抽一口凉气。
“挖。”沈流苏只说了一个字。
工匠们在冯承恩的指挥下,连夜挖掘。
泥土之下,很快露出了一截陶管的边缘。
顺着陶管一路深挖,一条成人手臂粗细、做工精良的陶管通道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它宛如一条潜藏在地底的巨蟒,从御座之下,一路蜿蜒向着皇宫的深处延伸。
冯承恩带人顺着通道的方向,最终将挖掘的终点,锁定在了早已化为一片废墟的昔日太后寝宫旧址!
在废墟下一口干涸的古井底部,他们发现了通道的尽头——一口倒扣的巨大铜钟。
陶管与铜钟相连,钟壁内侧,竟还密密麻麻地内嵌着一层极薄的铜片,构成了一套完整而庞大的声音传导与放大系统。
太极殿御座上的任何一丝声音,都会通过引音苔和陶管传到这里,再由铜钟放大,让藏在井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冯承恩看得脊背发凉,声音都在颤抖:“他们……他们竟然在先帝的眼皮子底下……布了这么一个窃听大阵!太后一党,狼子野心!”
“不。”沈流苏站在井边,幽深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数十年的光阴,“他们不是想夺权,至少,不只是想夺权。”
她缓缓低语,声音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悲凉:“他们是想听清君王说的每一句真话,每一个决策背后的犹豫,每一次叹息里的疲惫。这比夺权更可怕,这是要将皇帝变成一个思想完全透明的傀儡。”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金色的“断言香”粉末,投入了陶管的管口。
“香主,这是……”
“让它告诉我们,这套东西,最初究竟是为谁而设。”
金色的香粉被点燃,一股奇特的烟气并未飘散,反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入管内,逆着声音传导的方向,急速向上游冲去!
片刻之后,太极殿内,守候的女吏发出了惊呼。
只见那被撬开的地面上,一缕缕金色的烟气从地下冒出,在御座旁边,缓缓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古朴的印记形状。
那形状,分明是先帝随身玉玺底部握柄的独特纹路!
是先帝!他才是第一个被监听的人!
沈流苏回到百草苑,一夜未眠。
她亲自执笔,绘制了一幅全新的《太极殿地脉图》,图上不仅有香阵的流转,更用朱笔清晰地标注出了所有可疑的、非法的地下构造节点。
在图纸的末尾,她附上了一段奏疏:“香可行道,亦可载罪。凡气脉流转,皆有法度。今查明宫中尚有前朝遗留非法通路,秽气淤积,恐冲撞龙体,动摇国本。臣请以‘封脉香泥’彻底填堵,凡未经香衡司备案之地下构造,一律视为违禁,即刻封毁。”
奏折连同图纸一同递上乾清宫时,萧玦正在批阅一份紧急的边关军报。
他展开图纸,目光在那些朱红色的节点上停留了许久,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沉默的时间长得让一旁的内侍都感到了窒息。
终于,他提起朱笔,在奏折上写下批复。
不是“准”,也不是“依议”。
而是:“准。但由香衡司主理,朕不预闻。”
放权,亦是隔绝。
他给了她处理脏东西的权力,也把自己从这些脏东西里彻底摘了出去。
冯承恩领了香衡司的第一道正式司命,带着人手开始逐个节点进行封堵。
前六处都异常顺利,特制的“封脉香泥”灌入后,便彻底凝固,断绝了内外气流。
然而,在封填第七处节点时,异状突生!
香泥刚刚倒入,地下突然传来“咕嘟”一声,随即,整坑香泥如同沸水般剧烈沸腾起来,一股浓烈的、仿佛梅子腐烂到极致的酸臭气息冲天而起!
“香主!是‘逆魂胶’的反应!”冯承恩脸色大变,急忙派人去请沈流苏。
沈流苏赶到现场,看着那翻腾的泥浆和刺鼻的气味,眼神一凛。
“逆魂胶”是禁术中的材料,唯有接触到浸染了极度强烈执念的物品,才会被激活,产生沸腾和恶臭。
“有人把带着恨意的东西,埋进了地基里……用执念养着这个窃听之阵。”
她命人取来清水稀释,自己则取出一根银簪,小心翼翼地从沸腾的泥泡中,挑出了一块源头之物。
那是一块早已烧得焦黑的布片,仅有指甲盖大小,但借着火光,依稀能看到上面残留的三个墨字——“……政三年”。
是那份“代帝理政三年”的遗诏碎片!
沈流苏心头巨震。
她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取出一瓶更为珍稀的“安魄引”,将其混入新的香泥之中,再次倒入坑洞。
这一次,香泥没有沸腾,反而燃起了一捧幽蓝色的火焰。
火焰之中,一个模糊的残影一闪而过:一名老宦官跪在阴暗的角落,一边流泪,一边将一份绢帛投入火盆……
沈流苏闭上了眼,没有下令追查此人身份。
有些忠诚,早已扭曲成了罪孽。追究,已无意义。
她下令暂停了所有封堵工作。
三日后,一个出人意料的命令从香衡司发出:于百草苑设“归尘坛”,将所有从地下挖出的监听陶管、铜钟残片、咒文碎布等秽物,公开焚烧。
沈流苏亲自登坛,当着无数围观的宫人与百姓,将一味新调配的“释怨香”投入烈火。
她亲手写下香方,公示全城:“怨憎会,求不得,皆为苦。今焚旧物,非为断罪,只为释怀。愿听者得静,悔者得安。”
那火焰,被百姓称为“洗心火”。
当夜,数封匿名的信件被悄悄投进了正香司的信箱。
信中,几名早已退居深宫的老宫人,用颤抖的笔迹坦白了自己曾参与当年篡改祭祀仪式、布置窃听机关的罪行,愿以余生在百草苑为花草培土,以求心安。
乾清宫的高台上,萧玦负手而立,遥遥望着百草苑那团渐渐熄灭的青色火焰,夜风吹动他的龙袍,猎猎作响。
他忽然开口,问向身边的内侍总管:“朕坐上那新御座三日,为何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
内侍总管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不能言。
萧玦却像是自言自语,嘴角勾起一抹难辨意味的自嘲,摇了摇头。
他转身回殿,竟从案上取来一柄雕刻用的银鞘小刀,走到自己的新御座旁,亲手从龙椅的靠背一角,削下薄薄的一片“镇神木”。
他将那片木料,投入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之中。
翌日清晨,一个密封的黑漆木匣被送到了沈流苏的案头。
打开,里面正是那片带着皇帝体温的木屑,旁边附有一张短笺,上面只有两个字:“试香。”
沈流苏指尖捻起木屑,一种了然于心的感觉浮上心头。
她将其小心地融入“清心引”的香方中,于白瓷炉内点燃。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盘旋、凝聚,最终,竟化作了一副锁链正在被挣断的形状!
她凝视着那即将断裂的烟气锁链,闭上眼,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还未完全信我……但也再不敢全信任何人了。”
窗外,新一日的第一缕晨光,穿过百草苑的晨雾,恰好照在那枚冰冷的“香衡司印”之上。
铜印的边缘,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积蓄了足够的热量,竟已微微有些发烫。
正在此时,一名女吏抱着一叠崭新的文书,恭敬地立于门外。
“香主,礼部递来了开春大典的仪典草案,请香衡司依新规审核……其中关于各宫门祭祀焚香的旧制,他们希望能予以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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