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一石激起千层浪。
沈流苏一袭素色宫装,立于金殿中央,声音清冷而坚定:“臣女恳请陛下,于上元佳节,在朱雀大街举办‘万民验香大典’,以辨香之清浊,还民心之安宁。”
话音未落,礼部尚书立刻出列,声色俱厉:“荒唐!上元节乃万家同乐、祈福迎祥之日,岂能被这等验毒查案的晦气之事所玷污!香主此举,名为辨香,实为妖言惑众,亵渎节庆,乱我大晏民心!臣,坚决反对!”
“臣等附议!”一众守旧派官员纷纷跪倒,言辞恳切,矛头直指沈流苏。
他们背后的世家,正是靠着垄断高端香料市场才得以富甲一方,沈流苏此举,无异于要砸了他们的金饭碗。
龙椅之上,萧玦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御案,那沉闷的声响,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以制衡为道的帝王,会为了安抚群臣而驳回这个看似疯狂的提议。
然而,萧玦的目光越过跪倒的群臣,径直落在了沈流苏那清瘦却挺拔的背影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香之道,本为安神养性,福泽万民。既有沉疴,便需猛药。若有疑云,则当昭告天下,以正视听。”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利箭:“朕,准奏。”
群臣哗然,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但萧玦的下一道谕旨,才真正让他们如遭雷击。
“另,传朕旨意,即日起,开放宫中‘闻香阁’。阁内所藏历代香谱、草药典籍,准许京中百姓拓印传阅。天下香品,不应再有秘而不宣之说。”
这一招,釜底抽薪!
“闻香阁”乃是皇家与顶级香料世家共同的知识壁垒,里面藏着无数不传之秘。
萧玦此举,等同于亲手斩断了旧日贵族赖以生存的根基,将这门被垄断的“玄学”,彻底变成了人人皆可探究的“科学”。
他用最堂皇的理由,完成了对旧贵利益同盟的无情切割。
大典定在三日后。
整个京城都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铁丸,瞬间沸腾。
沈流苏没有丝毫懈怠,她深知,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更是一场争夺民心的舆论战。
大典前三日,百草苑的女吏们倾巢而出。
一夜之间,京城各处坊市最显眼的位置,都张贴起三张巨大的榜文——《香品三榜》。
红榜之上,以朱砂写就,列出数十种安全可靠的安神、怡情之香,皆是百草苑以平价推出的新品,寻常百姓也能负担得起。
绿榜则以石绿为墨,记录了一些需依体质、时节慎用的香品,并详细注明了用法用量,如同后世的药品说明书,详尽而严谨。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用浓墨书写的黑榜!
榜上赫然用白描手法,绘制出了“思亲香”、“引思香”、“惑神粉”等禁香的形态、包装乃至焚烧时的烟色特征,旁边用最醒目的大字标注——此乃毒香,祸及心智,毁家害命!
一经发现,举报有赏,赏银百两!
与此同时,一种名为“香印卡”的精巧纸卡在各大合法香料铺迅速推行。
凡购买红榜或绿榜香品者,皆可在卡上盖一枚小小的梅花印章。
集齐九枚,便可去百草苑免费换取一炉能祛除邪秽、清心明目的“清明香”。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效果立竿见见。
恐慌、好奇、贪小便宜……种种心态交织下,整个京城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这场“全民辨香”的运动中。
人们开始对照榜单检查自家的存香,互相打听“香印卡”的集印窍门,一个由民间自发形成的庞大自查网络,在短短三日内便已然成型!
上元节,清晨。
往日里用来举行盛大庆典的朱雀大街,此刻却气氛凝重,万人空巷。
大街中央,百草苑的女吏们设立了十二座高高的检测台。
每张台上,都摆放着一面半人高的琉璃圆镜。
这便是沈流苏依据古法秘方特制的“显妄镜”——镜面背后涂抹了一层由数种珍稀草药汁液混合而成的特殊药水,一旦被含有致幻成分的毒香烟气熏染,便会立刻从澄澈透明,变为妖异的血红色。
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脸上写满了将信将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竟无一人敢上前。
就在气氛陷入僵持之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儒生颤巍巍地走出人群。
他是京中有名的宿儒,以品行端方着称。
“老夫不信,我家中世代珍藏、由慈心社高僧开光的‘慈心香’,会是害人之物!”他声如洪钟,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精致香囊解下,递给台上的女吏。
女吏接过香囊,取出一小撮香末,投入台前的小香炉中。
青烟袅袅升起,初时并无异状。
老儒生脸上露出一丝得色。
然而,就在那烟雾触及“显妄镜”镜面的瞬间——
“嗡!”
澄澈的镜面仿佛被滴入了一滴浓血,猛地从中心漾开一圈圈血色波纹!
不过眨眼功夫,整面镜子已是赤红如血,那血色之中,原本飘渺的青烟竟扭曲、凝聚,化作一张五官模糊、痛苦挣扎的鬼面!
“啊——!”
人群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骇叫!
老儒生更是如遭雷击,双目圆睁,指着镜中的鬼面,“你……你……”一句话没说完,竟两眼一翻,气得昏死过去!
这一幕,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怀疑的堤坝瞬间崩塌。
“我的!快帮我验验我的!”
“还有我家的!我婆婆最近总是半夜哭,说听见我公公在叫她,她烧的就是这个香!”
人群彻底疯狂了,人们争先恐后地涌向检测台,将自家压箱底的宝贝香品递上去。
血红!
又是血红!
一面又一面“显妄镜”被染成刺目的赤色,一张张扭曲的烟影鬼面在镜中浮现,仿佛地狱洞开。
短短一个时辰,当场查获的黑榜禁香,竟高达八十七件!
而它们的来源,无一例外,全部指向了遍布京城、以慈善为名的“慈心社”分销香铺!
真相如同一把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就在全场情绪达到顶点之时,沈流苏一袭白衣,缓步登上中央最高的主台。
她的手中,捧着一只古朴的青铜方盒,盒身刻满了岁月的斑驳。
“此盒,封存已满十年。”
她的声音通过早已埋设好的铜管扩音阵列,清晰地传遍整条朱雀大街。
嘈杂的人声奇迹般地平息下来。
“盒中之物,乃先父沈立言,在沈家满门获罪前,留下的最后一炉香。”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解开了方盒上的封印。
里面,是一捧毫不起眼的灰白色香末。
“此香,名为‘无冤’。”沈流苏的目光扫过台下千千万万张脸,一字一句道,“家父临终前曾言,此香以浩然正气为骨,以沉冤昭雪为引。唯有天下人心澄明,再无谎言与构陷之日,此香方能自发清芬,香飘十里。”
说罢,她将那捧灰白的香末,尽数倒入主台上那尊巨大的紫金巨炉之中。
全场死寂,数万道目光汇集于此,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一息,两息,三息……
炉中,空空如也,别说香气,就连一丝烟火都未曾燃起。
人群中开始出现骚动,失望与怀疑的神色重新浮现在人们脸上。
就在此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突然疯了般地冲破卫兵的阻拦,连滚带爬地扑到台前,泣不成声:“香主!是我错了!是我有眼无珠!我夫君死后,我日夜焚烧‘思亲香’,听信了那些鬼话,以为是沈家冤魂作祟,日日在家中辱骂您,诅咒您……我……我对不起您啊!”
她重重地将头磕在冰冷的石阶上,额头瞬间鲜血淋漓。
这真诚的忏悔,仿佛一道开关。
紧接着,那个曾被孝慈坊惊吓失语的七岁盲童,在母亲的牵引下,也走上了高台。
他看不见,却准确地朝着沈流苏的方向,怯生生地递上了一朵用彩纸精心折成的梅花。
“阿娘说……是姐姐,让我……看见了光……”孩子的声音干涩而稚嫩,却如天籁般,敲碎了在场所有人心底最坚硬的外壳。
一时间,台下无数曾被毒香所害、被谣言所惑的百姓,纷纷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悔恨、感激、愧疚……无数复杂而纯粹的情感,如潮水般涌向高台。
忽然——
那沉寂的紫金巨炉,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炉底,那堆死寂的灰白香末,竟自己燃起了一点豆大的、金色的火焰!
火焰由黯转亮,一缕极清冽、极干净的梅香,仿佛刺破寒冬的第一缕暖阳,缓缓升起,瞬间压过了现场所有的杂陈气味,温柔地拂过每个人的鼻尖。
“香……香开了!”有人颤抖着惊呼,“‘无冤香’……真的开了!”
那缕梅香越来越浓,汇成一道笔直的白烟,冲天而起,在蔚蓝的天幕下,渐渐弥漫、幻化,竟形成了一片如梦似幻、绵延数里的云中梅林。
满城皆惊,百姓们纷纷跪倒,朝着那片香云叩拜,口中喃喃念着“沈家无冤”。
高高的宫城之上,萧玦一袭黑金龙袍,凭栏远眺。
那沁人心脾的梅香,顺着风,也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久久未语,直到那香雾升腾至天际,他才低声问向身侧的内侍总管:“你说,她这是要谢天下,还是……要开始了?”
内侍总管躬着身子,汗不敢出。
萧玦没有等他回答。
他凝视着那片虚幻而壮丽的梅林,修长的指尖,下意识地抚过宽大袖袍中,一道早已拟好、却从未送出的明黄色婚诏草稿。
最终,他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锋芒。
“还没完。”
“真正的清算,才刚刚点火。”
风过处,香烟如刃,割裂晨雾。
而在百草苑最深处的密室里,沈流苏正立于一方案前。
她亲手将一枚刚刚雕刻完成、背面烙有皇室麒麟暗纹的崭新香印章,缓缓地、坚定地,按进了旁边一池刚刚熔化的、滚烫的封蜡之中。
“滋——”
青烟升起,一枚代表着全新律令与秩序的印记,在无声中铸成。
朱雀大街上,香气未散,人心也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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