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贲被影七带人悄无声息地控制住时，他正在自己的营帐内擦拭佩刀，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属于禁军将领的倨傲。当看到如同鬼魅般出现的影七和随后踏入帐内、面色冰寒的萧璟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中的佩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没有审讯室，没有刑具，萧璟就站在赵贲的营帐中央，烛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影七沉默地守在门口，隔绝了内外。
“赵贲，”萧璟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寂静的空气里，“是你自己说，还是等本王帮你回忆？”
赵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抖如筛糠，却还试图挣扎：“殿……殿下！末将不知犯了何罪，竟劳殿下亲自……”
“不知？”萧璟打断他，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灰雁湖，水下的铁箱，名册。还需要本王提醒你更多吗？比如……陛下所中之毒，‘缠丝’？”
“缠丝”二字一出，赵贲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仿佛听到了索命的梵音。他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瘫软在地，涕泪横流：“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是……是周明安逼我的！他抓了末将的老母幼子！末将……末将是一时糊涂啊！”
“逼你？”萧璟冷笑一声，蹲下身，与瘫软的赵贲平视，那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周明安已死，你的家眷本王已派人去救。现在，告诉本王，名册上其他人，还有谁参与了谋害陛下？‘烛龙’的首脑，究竟是谁？毒药，是通过什么途径下的？”
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不给赵贲任何喘息和编造谎言的机会。
赵贲在极度的恐惧和得知家眷有望获救的一丝希冀中，心理彻底崩溃，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他供出了名册上几个在行营内及附近州郡任职的中层官员，确认了毒药是混在一种萧琰日常使用的、安神熏香的配料中，由他利用职权，在每次补给时偷偷替换。但关于“烛龙”的首脑，他层级不够，只知道周明安称其为“主上”，极其神秘，连周明安自己也未必见过其真容。
“最后一次机会，”萧璟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陛下若有不测，你可知后果？”
赵贲面如死灰，拼命磕头：“末将所言句句属实！殿下明鉴！那‘缠丝’之毒虽阴损，但……但并非无解，只是解药难求，需……需极北‘雪魄莲’为主药！周明安曾说，此物罕见，即便‘主上’手中也存量不多……”
雪魄莲！萧璟牢牢记住这个名字。这是救萧琰的关键！
得到了所有需要的信息，萧璟站起身，不再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赵贲，对影七淡淡道：“处理干净。”
影七躬身领命。
萧璟走出营帐，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他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新鲜空气，胸腔中却并无多少轻松。揪出赵贲只是拔掉了一颗最明显的毒钉，名册上的其他人，隐藏在帝都的“烛龙”本体，以及救命的雪魄莲……一座座大山依旧压在他的面前。
他第一时间下令，按赵贲供出的名单秘密抓人，同时严密封锁消息。另一方面，他立刻召见院正，将“雪魄莲”之名告知。
院正闻言，先是惊喜，随即又面露难色：“殿下，雪魄莲生于极北苦寒之地的万丈雪峰之上，花期极短，采摘艰难，确实罕见。太医院库中并无存货，恐怕……”
“恐怕什么？”萧璟眉头紧锁。
“恐怕唯有皇室秘库，或者……一些传承久远的隐世宗门，或许会有收藏。”院正小心翼翼地说道。
皇室秘库远在帝都，且没有皇帝手谕根本无法开启。隐世宗门更是虚无缥缈。希望似乎依旧渺茫。
萧璟沉默片刻，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将所需的其他辅药备齐，雪魄莲……本王来想办法。”
他转身走向萧琰的营帐。经过一夜的煎熬与审问，他迫切地需要确认那个男人的状况。
帐内，萧琰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青灰，呼吸也平稳了许多。院正的新方和昨夜他自身生机的抗争，显然起了作用。
萧璟挥手让内侍退下，独自坐在榻边。他看着萧琰沉睡的容颜，一夜未眠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碰触那张脸，确认他的温度，却在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猛地顿住。
他在做什么？
一种莫名的慌乱攫住了他。他迅速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他怎么能……怎么能对这个人产生这种……近乎怜惜的情绪？
就在他心绪纷乱之际，榻上的萧琰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呓语，眉头无意识地蹙起，似乎陷入了什么梦魇。
“……冷……”
萧璟的心猛地一揪。他看了看榻边的锦被，又看了看萧琰微微蜷缩的身体，几乎是未经思考，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动作有些笨拙地、轻轻地盖在了萧琰的身上。
那带着他体温的外袍落下，萧琰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呼吸也变得更加绵长。
萧璟看着这一幕，僵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恨意、责任、担忧、还有那该死的不该有的牵绊……所有情绪疯狂地撕扯着他。
“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蛊……”他看着萧琰，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与苦涩。
他守了很久，直到确认萧琰不再呓语，呼吸彻底平稳，才如同完成了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事情般，缓缓站起身。
走出营帐，苏婉正等在外面，她手中拿着那份从铁箱中取出的名册抄录本，脸色凝重。
“殿下，名册上的人员，已开始秘密控制。但其中一人……是安插在林风将军军中的一名参军，恐怕……需要林将军配合。”苏婉禀报道。
林风……萧璟目光一凝。这位北境统帅，在此次风波中一直态度暧昧，虽未明显站队，但其部下被渗透，他是否知情？或者说，他本身……
“此事本王亲自处理。”萧璟沉声道，“你继续追查名册，尤其是帝都方向。另外，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渠道，打听‘雪魄莲’的下落，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是！”苏婉领命，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殿下，您也需保重身体。”
萧璟摆了摆手，没有回应。他现在不能倒，也不敢倒。
他抬头望向北方，那是极北雪原的方向，也是北戎大军驻扎的方向。雪魄莲……或许，他该去见见林风了。不仅要清理内鬼，或许，还能从这位与戎族打交道多年的老将口中，得到一些关于雪魄莲的线索。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他手中的剑，已愈发锋利。为了守住这北境的江山，也为了……救回那个与他命运纠缠至深的人，他必须走下去，无论脚下是荆棘还是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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