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的命令被迅速执行。更多的暗探如同水滴般渗入灰雁湖区域,监视着黑水部残余势力的一举一动。而行营内部,针对粮草账目的暗中调查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那名被看管的书记官在影七的“特别关照”下,吐露出了更多细节,牵扯出后方转运司的几名中层官吏。一条由周明安编织、盘踞在后勤系统的蛀虫网络,逐渐浮出水面。
萧璟没有立刻收网。他深知,打掉这几只小虾米毫无意义,他要的是顺着这条线,摸到隐藏在帝都、甚至可能就在这行营内的更大硕鼠。他按捺住性子,一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处理日常军务,一边在暗中织就一张更大的网。
这日,他正在听取林风关于前线防御调整的汇报,亲卫来报,太医署院正求见。
院正是负责萧琰病情的主要太医,他的到来让萧璟心中一紧,立刻宣见。
院正须发皆白,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进来后便躬身道:“殿下,陛下……陛下今日脉象似有变化。”
“说清楚!”萧璟霍然起身,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厉色。
“陛下昏迷多日,脉象一直沉细无力,乃是元气大伤之兆。但今日晨间诊脉,下官发现陛下脉象中隐约出现一丝……浮滑之象,且指尖微微发绀。”院正斟酌着词句,“此象……并非全然是好转之兆,倒像是……体内有余毒未清,郁而化热,扰动心神之象。”
余毒?!
萧璟瞳孔骤缩:“箭上有毒?!”他记得军医最初并未提及此事。
“回殿下,箭矢本身无毒。但陛下伤势反复,溃烂难愈,高热不退,下官一直有所怀疑。今日脉象,更印证了此猜想。”院正神色严峻,“恐怕是陛下受伤后,有人在其饮食或药物中,做了手脚!”
一股冰寒的杀意瞬间从萧璟脚底窜起,席卷全身!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对昏迷的萧琰下毒!是“烛龙”的余孽?还是营中另有内鬼?
“可能查出是何种毒物?来源何处?”萧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如同淬了冰。
“下官惭愧,此毒极为隐秘阴损,若非今日脉象显露,几乎难以察觉。其性缓而积,非一日之功。若要追查来源,需从陛下近几日所用的所有汤药、膳食、乃至熏香、贴身用物逐一排查。”院正额头渗出汗珠,“且……此毒恐已侵入心脉,若不尽早解清,即便陛下醒来,也恐……恐伤及根本,损及寿数!”
损及寿数!这四个字像重锤砸在萧璟心上。他眼前几乎一黑,扶住案几才稳住身形。
“查!给本王彻查!”萧璟的声音因压抑的暴怒而微微颤抖,“所有接触过陛下饮食药物的人员,全部隔离审查!一应物品,封存检验!院正,你亲自负责,需要什么,直接来找本王!此事若泄露半分,唯你是问!”
“下官遵命!”院正深知此事重大,连忙领命而去。
萧璟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他以为清洗了周明安及其党羽,营中便已肃清,没想到毒蛇竟藏得如此之深!竟然敢对一国之君下这等慢性毒药!其心可诛!
无尽的后悔与后怕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若是他再晚察觉几日,若是萧琰……他不敢想下去。
“影七。”他对着空处低唤。
影七如同鬼魅般现身。
“陛下中毒之事,你怎么看?”萧璟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影卫负责萧琰的安全,此事他难辞其咎。
影七单膝跪地,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属下失职,甘受任何责罚。但陛下所有入口之物,皆经银针和内侍试毒,并未发现异常。此毒……恐怕非同一般。”
连影卫的常规手段都检测不出?萧璟的心更沉了。这幕后之人,手段竟如此高明!
“起来。”萧璟深吸一口气,“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给本王盯紧太医院和负责陛下起居的所有人,有任何异常,立刻来报!另外,加派人手,暗中保护陛下,没有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陛下营帐十丈之内,包括……各位随驾的娘娘和重臣!”
他必须将萧琰彻底隔绝保护起来。
“是!”影七领命,身影再次消失。
萧璟缓缓坐回椅子上,只觉得浑身发冷。权力斗争,阴谋诡计,他尚可应对。但这种隐藏在暗处、悄无声息夺人性命的阴毒手段,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这不再仅仅是朝堂倾轧,而是你死我活的刺杀!
他不由自主地再次走向萧琰的营帐。这一次,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帐外,隔着厚厚的毡帘,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那人正在与无形的毒物和死神搏斗。
一种强烈的、想要守护什么的冲动,在他心中汹涌澎湃。他恨萧琰,是的,他从未停止过恨意。但那种恨,是建立在那个男人强大、霸道、永远掌控一切的基础之上。当这个男人变得如此脆弱,生命如同风中残烛时,那股恨意仿佛失去了支撑,被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情感所覆盖——他不能让他死。
至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面前。
“你会没事的……”他对着帐帘,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像是在安慰萧琰,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不会让你有事。”
就在这时,苏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她看着萧璟站在萧琰帐外那凝重而孤寂的背影,脚步顿了顿,没有立刻上前。她手中拿着一份刚从帝都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密信,信中的内容,让她眉头紧锁。
萧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何事?”
苏婉走上前,将密信递上,低声道:“殿下,帝都来的消息。御史大夫王谨之,三日前在朝会上突然晕倒,太医诊断是中风,如今卧床不起,口不能言。”
王谨之?就是那个门生与周明安有牵连的御史大夫?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中风?
萧璟眼中寒光一闪。是巧合?还是……灭口?
他展开密信,快速浏览。信中还提到,帝都近日关于北境战事和陛下伤情的流言甚嚣尘上,甚至有“靖王拥兵自重,意图不轨”的隐晦声音传出。
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向萧璟压来。前方北戎虎视眈眈,后方帝都暗箭伤人,营内隐藏着下毒的内鬼,昏迷的萧琰命悬一线……所有的矛盾、所有的危机,似乎都在这一刻,汇聚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帝都的方向,目光穿越了千山万水,变得无比深沉而坚定。
“看来,有人是嫌这北境的水,还不够浑。”他冷冷地开口,将那份密信紧紧攥在手中,指节泛白,“既然如此,那本王就陪他们,把这潭水彻底搅浑!”
静水流深,水面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与杀机。萧璟知道,他已没有退路,必须在这旋涡中心,杀出一条血路。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昏迷不醒、与他命运死死纠缠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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