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的问题，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厢房。“你究竟……在找什么？” 那双深邃的眸子在跳跃的烛光下，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萧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袖中的手指紧紧攥住那冰冷的残页，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怀中的纸张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提醒着他此刻的凶险。承认？还是继续隐瞒？
电光石石间，无数念头闪过。萧琰深夜独自前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是试探，还是已经掌握了某些证据？那送信的神秘人，是否也在萧琰的监控之下？
赌一把！赌萧琰对北境潜在的危机、对可能存在的“内鬼”的忌惮，胜过对他个人“不听话”的恼怒！
萧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萧琰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目光，声音因紧张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臣弟在找……真相。”
“真相？”萧琰眉梢微挑，身体向后靠向椅背，姿态看似放松，但那锐利的目光却丝毫未减，“关于什么的真相？关于那些试图刺杀朕的刺客？还是关于……你自己？”
他将“你自己”三个字咬得极重，意有所指。
“都是。”萧璟没有退缩，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犹豫都可能前功尽弃，“臣弟不相信那些指向母妃部族的所谓‘证据’是巧合！更不相信北戎大军压境、行营屡遭袭击背后，没有更深层的阴谋！有人在暗中布局，想要一石二鸟，既乱北境，亦除异己！”
他的话语带着压抑许久的愤懑与急切，眼神灼灼，竟让萧琰微微怔了一下。
“异己？”萧琰重复着这个词，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在你看来，朕也是他们想要除掉的‘异己’之一？”
“皇兄是天璇之主，若北境有失，朝局动荡，皇兄自然是首当其冲！”萧璟逻辑清晰地反驳，“而臣弟，不过是他们用来混淆视听、甚至离间天家的一枚棋子！”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嫌疑，转化为了针对萧琰和朝廷更大阴谋的一部分。
萧琰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烛火将他俊美无俦的脸庞映得半明半暗，看不清具体神情。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所以，你这些日子，在藏书室，在朕的眼皮底下，就是在查这些？”
“是。”萧璟坦然承认，“臣弟翻阅旧档，发现那枚令牌上的图腾细节与真正‘瞳狼部’圣物特征不符，乃是精心仿造的赝品！其边缘更有‘月泉部’的新月符号，意图将嫌疑引向与母妃相关的林氏！这是赤裸裸的构陷！”
他终于将关于令牌的发现说了出来，但依旧隐去了那本神秘手札和怀中残页的来源。
萧琰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他身体前倾，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证据呢？单凭你空口白牙，和几本不知真伪的旧档？”
来了！最关键的时刻！
萧璟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必须拿出一点实质性的东西，但又不能是全部。他需要吊住萧琰的胃口，让他相信确有阴谋，但又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脱离掌控。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了那张记录着军粮官私印和“延误”符号的残页，放在了桌上，推向萧琰。
“这是臣弟……偶然所得。”萧璟谨慎地选择着措辞，“虽不完整，但或许可与陆指挥使正在督查的粮草事宜，相互印证。”
萧琰的目光落在那张粗糙的残页上，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抬眸，死死盯住萧璟：“偶然所得？从何而来？”
他的语气带着冰冷的审问意味。
萧璟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闪避：“臣弟不知。或许是有人，也想借臣弟之手，将这水搅浑，又或许是……别有用心之人，欲借刀杀人。”他将皮球踢了回去，暗示这证据本身也可能是个陷阱。
萧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说谎的痕迹。萧璟强忍着移开视线的冲动，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烛火噼啪作响。两人之间的张力几乎达到了顶点，一个细微的表情，一句不当的言辞，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终于，萧琰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拈起了那张残页，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印记和符号，眼神变幻不定。
“看来，朕这北境行营，还真是卧虎藏龙。”他意味不明地低语了一句，将残页收起，目光再次回到萧璟身上，那里面翻涌着更加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审视，有算计，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萧璟这份“能力”的……欣赏？
“你做得很好，阿璟。”萧琰的语气忽然缓和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比朕想象的，还要敏锐，还要……勇敢。”
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并未让萧璟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让他更加警惕。萧琰的态度转变太快，太诡异。
“臣弟只是不想蒙受不白之冤，更不想看到皇兄与天璇基业，被小人算计。”萧璟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情绪。
萧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笼罩了他。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带着强迫，而是轻轻拍了拍萧璟的肩膀，动作甚至称得上……安抚。
“朕知道了。”萧琰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这寂静的夜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这件事，朕会亲自过问。你……暂且不必再插手。”
他拿走了残页，肯定了萧璟的发现，却又再次划清了界限，收回了那点有限的“自由”。
“是，臣弟明白。”萧璟顺从地应道。
萧琰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烙印在灵魂深处，随即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厢房。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再次只剩下萧璟一人，以及那盏摇曳的、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烛火。
他脱力般靠在桌边，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场对峙，耗费了他所有的心力。
萧琰信了吗？他会去查吗？那张残页，是会成为揭开阴谋的钥匙，还是……加速他自身危机的导火索？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在这场与萧琰的博弈中，又向前迈出了危险的一步。他将一部分真相摆上了台面，却也让自己更加深入地卷入了旋涡中心。
窗外，北境的夜风依旧呼啸，带着远方的杀伐之气。行营之内，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因他今夜之举，注定将掀起更大的暗涌。
而那个送来残页的神秘人，以及立场成谜的影七，他们在这场越来越复杂的棋局中，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萧璟吹熄了烛火，让自己彻底融入黑暗。唯有在绝对的黑暗中，他才能更清晰地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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