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落雁谷，墨宁轩的书房。
烛火跳动，映出他平静的面容。
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猫头鹰叫，三长两短。
这是“无字坊”的信号。
片刻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内，正是魏青。
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墨先生，柳无踪手上，藏有一批攻城用的重型臂弩，当地人称之为‘破山弩’，威力巨大，三十架齐射，足以将谷口的防御工事夷为平地。”
墨宁轩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这个消息，证实了他最坏的猜测。
强攻断魂崖是假，诱使自己将主力调往悬崖，而后用重型武器轰开防守薄弱的谷口才是真。
柳无踪，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
“知道了。”
墨宁轩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稳。
“之前的计划，要做一些调整。”
他对魏青说。
“我需要你的人，为我儿子怀鑫带路，走那条‘鱼肠道’，绕到柳无踪的背后。”
魏青的身体微微一震。
鱼肠道，那是连无字坊都列为绝密等级的险径，仅有分舵主级别的少数人知晓。
那条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在峭壁上开凿出的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墨先生是想……”
“斩首。”
墨宁三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
既然无法正面抗衡，那就直捣黄龙。
这是唯一的生路。
“我明白了。”
魏青拱手。
“我亲自带路。”
“有劳。”
墨宁轩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谷口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
殷素正带着谷中所有的青壮，在谷口处构筑第二道防线，伐木、搬石，喊杀声与号子声此起彼伏，一副准备决一死战的模样。
这是做给柳无踪看的戏。
真正的杀招，藏在最深的夜色里。
……
夜，更深了。
月亮躲进了云层。
五十名墨卫集结在谷中一处隐蔽的角落。
他们是墨家最后的精锐。
每个人都穿着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脸上涂着伪装的油彩，只露出一双双冷静的眼睛。
墨怀鑫站在他们面前。
十三岁的少年，身形已经挺拔如松。
经过洗髓伐筋，他的身躯里蕴藏着远超同龄人的力量，脸上稚气褪尽，只剩下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沉静。
“此去，九死一生。”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墨卫的耳朵里。
“怕死的，现在可以退出。”
没有人动。
五十双眼睛，坚定地看着他。
他们是墨家的死士，生为墨家，死亦为墨家。
“很好。”
墨怀鑫满意地点头。
“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柳无踪的项上人头。”
“此战，不为功名，只为身后我们的家人能够活下去。”
“出发！”
没有多余的废话。
魏青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对着墨怀鑫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带路。
五十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跟上，像一群融入黑夜的猎豹，迅速消失在山林的阴影中。
……
小院里，墨清楠盘膝坐在床上，双眼紧闭。
她的精神力已经完全铺开，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了方圆十数里的山脉。
父亲、祖母、哥哥……
每一个家人的位置，都在她的感知中清晰无比。
她“看”到祖母在谷口指挥若定，明明人手不足，却硬生生营造出了一种壁垒森严的气势。
她“看”到父亲站在书房窗前，如同一座山，撑起了整个落雁谷的希望。
她也“看”到，哥哥墨怀鑫，正带着五十名墨卫，穿行在一条她从未见过的险恶小径上。
那条路，窄得吓人。
左边是光滑的崖壁，右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山风吹过，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仿佛随时能将人卷下深渊。
墨卫们排成一列，手脚并用，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崖壁，缓慢而坚定地前进。
墨怀鑫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仅次于带路的魏青。
墨清楠能感觉到哥哥的心跳，沉稳而有力。
她的小小少年，真的长大了。
忽然，墨清楠的精神感知中，前方三百米外的一处拐角，出现了两个微弱的生命信号。
是柳无踪设下的暗哨。
他们躲藏得极为巧妙，正处在一个视觉死角。
如果魏青和哥哥他们就这么走过去，必然会被发现。
墨清楠的心提了起来。
她不能直接用精神冲击，那样的能量波动太明显，会惊动柳无踪那个级别的武者。
怎么办？
她的意念一动。
在暗哨右侧百米外的一棵枯树上，一根早已干枯的藤蔓，无声地绷紧，然后……断裂。
“啪嗒！”
一声轻响。
紧接着，那根藤蔓带动了一块松动的石头。
“哗啦啦……”
小片的碎石从山壁上滑落，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了清晰的响动。
“谁？”
两个暗哨立刻警觉起来，握紧了手里的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了过去。
就是现在！
墨清楠的意念，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讯号，传入了墨怀鑫的脑海。
“走！”
那是一个模糊的念头，一个突如其来的直觉。
墨怀鑫几乎是下意识地对魏青做了个前进的手势。
魏青虽然不解，但出于对墨宁轩的信任，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加快了脚步。
五十人的队伍，如同一道黑色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滑过了那个致命的拐角。
等两名暗哨一无所获地返回原位时，这里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墨清楠轻轻呼出一口气。
精神力辅助，比她想象中更加耗神。
但这只是开始。
队伍在黑暗中继续前行。
一个时辰后，魏青停下了脚步，压低声音。
“墨少主，前面就是蝎尾坡，过了那里，就能看到柳无踪的大营了。”
墨怀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片相对平缓的山坡，但坡上怪石嶙峋，是绝佳的藏身之处。
同样，也是绝佳的伏击之地。
一种不安的预感，再次浮现在墨怀鑫的心头。
又是来自楠姐儿的提醒吗？
他不敢大意，立刻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
五十名墨卫瞬间定在原地，与周围的岩石阴影融为一体。
墨清楠的精神力，早已像水银泻地一般，覆盖了整个蝎尾坡。
坡上，没有人的气息。
但是……
她“看”到，在那些巨石的缝隙里，藏着一些冰冷的东西。
那是一些制作精巧的捕兽夹，上面闪着幽幽的蓝光，显然淬了剧毒。
还有一些极细的丝线，横在必经之路上，稍不留神就会触发铃铛或其他的警报装置。
柳无踪，果然是滴水不漏。
墨清楠将这些陷阱的位置，一一在脑海中构建成图，然后化作最精炼的路线指引，一点点传递给墨怀鑫。
墨怀鑫闭上眼睛，感受着脑海中那条凭空出现的、清晰无比的安全路线。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选择相信。
他睁开眼，对着身后的墨卫，用一套复杂而精准的手势，下达了新的指令。
左三步，右转，跳！
前进五步，蹲下，匍匐！
五十名墨卫，像是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完美地执行着他的每一个命令。
他们在密布的陷阱中穿行，脚步轻盈，没有触发任何一个机关。
当他们安然无恙地通过蝎尾坡，抵达山坡的另一侧时，就连见多识广的魏青，看向墨怀鑫的眼神里，都多了一抹惊异。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训练有素了。
这简直像是……未卜先知！
站在山坡的制高点，柳无踪那连绵的营寨，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篝火点点，如同恶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巡逻的队伍来回走动，防守严密。
酒肉的香气和嘈杂的喧哗声顺着风传来，与他们这边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墨怀鑫举起手，五十道身影伏低，如同一块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他的目光，穿过重重帐篷，精准地锁定了位于营地最中央，也是守卫最森严的那座巨大帅帐。
柳无踪，就在那里。
猎物已经出现。
而他们这些猎人，也已经就位。
墨怀鑫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握紧了腰间的短刀。
刀柄的冰凉，让他躁动的心绪，平复了些许。
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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