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钱是她靠自己的努力挣来的，是干净的，是带着汗水和智慧的。
这和王德贵那带着羞辱和威胁的“奖金”完全不同。
然而，这笔钱和姐姐所需的巨额医疗费相比，依然是杯水车薪。
她努力想挤出一个开心的笑容，但眼底的疲惫和忧虑却难以完全掩饰。
细心的周炽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大大咧咧地一把揽过陈知行和李泽川的肩膀，压低声音说：
“哎，哥们儿，商量个事儿。
咱们仨都不缺这点零花钱吧？
我看苏想最近脸色不太好，估计家里困难，她那人又好强不肯说。
要不……咱们把这钱凑凑，多分她点？就当团队福利，鼓励鼓励咱们的直觉女神？”
陈知行几乎没有犹豫，淡淡点头：“可以！”
李泽川啧了一声，一脸“你们事儿真多”的表情，但还是把刚揣进兜的信封又掏了出来，懒洋洋地说：
“行吧行吧，反正小爷我也不指望着这点钱发财。
省得她哪天又低血糖晕倒耽误进度。”
于是，当天晚上，周炽找了个机会，把一个明显厚了很多的信封塞到苏想手里，脸上挂着阳光灿烂、不容拒绝的笑容：
“喏！苏想！这是你的那份！
教授说你数据验证工作做得特别细，帮大忙了！这是你应得的！”
苏想一愣，立刻察觉到厚度不对，连忙推拒：
“不……不用这么多……大家是一样的……”
“哎呀！给你就拿着！”
周炽强行把信封塞进她手里，
“咱们团队论功行赏！你功劳大，自然就分得多！
别磨叽了！再推辞就是不拿我们当朋友！”
陈知行站在一旁，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带着淡淡的鼓励。
李泽川则在一旁玩着游戏机，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句：“让你拿就拿着，买点好吃的，别整天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看着碍眼。”
握着那个厚厚的信封，感受着来自队友们笨拙却真诚的关怀，苏想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低下头，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这笔钱，和王德贵的那笔“奖金”同时放在她的口袋里，却像是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冰冷而肮脏，一个温暖而干净。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用最纯粹的方式，在她最黑暗的时刻，给了她一丝微弱却珍贵的暖意。
拿到了两笔钱，苏想第一时间请了假，又匆匆赶往京郊的红星医院。
这一次，她特意去银行把项目奖金和王德贵打来的“奖金”分开存放。
她把项目奖金那份厚厚的信封仔细收好，那是她的尊严和希望。
然后取出了王德贵给的那笔“卖身钱”，准备交给母亲。
病房里，姐姐苏念的精神似乎比上次好了一些，正靠在床头，虚弱地看着一本破旧的杂志。
母亲王淑芬依旧在忙忙碌碌，脸色阴沉。
看到苏想进来，王淑芬眼睛立刻盯向她的手提包，语气急切：“钱带来了吗？”
苏想心里一刺，默默地从包里拿出那个装着她屈辱的信封，递过去。
王淑芬一把夺过，迫不及待地打开数了数，紧绷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没什么好语气：
“就这么点？够干什么的！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再多弄点？
你姐用的药都是最好的才行！”
苏想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一言不发。
她能说什么？
说这钱是她用尊严和未来换来的？
说她也已经拼尽全力了？
“妈……”
病床上的苏念虚弱地开口，打断了母亲的抱怨，
“您先去问问医生，这些钱够接下来几天的药费吗？
我和想想说会儿话。”
王淑芬这才悻悻地闭了嘴，瞪了苏想一眼，拿着钱出去了。
病房里暂时只剩下姐妹两人。
苏念放下杂志，看向瘦削憔悴、眼下一片乌青的妹妹，苍白的脸上满是心疼：
“想想，辛苦你了……是姐姐拖累你了……”
“姐，你别这么说……”
苏想连忙坐到床边，握住姐姐冰凉的手，声音哽咽，
“你好好养病，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苏念仔细端详着妹妹，敏锐地察觉到她眉宇间化不开的沉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屈辱。
她太了解这个妹妹了，单纯，善良，并不擅长隐藏情绪。
“想想，”
苏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锐利，
“你告诉姐姐，这些钱……你是怎么来的？只是学校的奖学金和项目奖金吗？”
苏想的心猛地一跳，慌忙避开姐姐的目光，声音发虚：
“是……是啊……还有……还有平时省下来的……”
“是吗？”
苏念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她，
“想想，看着姐姐！北大学业那么重，项目也很忙，你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去挣别的钱？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姐姐？”
她的语气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想的心脏狂跳起来，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姐姐太聪明了，哪怕病成这样，观察力依旧敏锐得可怕。
她绝对不能承认！绝对不能！
“没有！姐，真的没有！”
她猛地抬起头，强迫自己直视姐姐的眼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就是项目奖金比较多……刘教授很大方的……而且我花得少，真的……”
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一闪而过的慌乱，还是没能完全逃过苏念的眼睛。
苏念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才极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反手紧紧握住妹妹的手，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心疼：
“想想……是姐姐没用……苦了你了……
如果……如果太累了，就别硬撑……姐姐……姐姐其实……”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双清澈却因病痛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关爱，有愧疚，还有一丝深藏的、不愿说出口的绝望。
苏想看着姐姐这个样子，心如刀割。
她用力回握住姐姐的手，语气无比坚定：
“姐，你别胡思乱想！你会好起来的！
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钱的事你别操心，我能搞定！你只要安心养病就好！”
她像是在对姐姐保证，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然而，走出医院时，苏想的心里却比来时更加沉重。
姐姐的怀疑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而前方等待她的，是不得不回的平县，是那个需要她当众撒谎的“报告会”。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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