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她，虚弱地笑了笑，用气声说：
“想想……你来了……”
她想抬手摸摸妹妹的脸，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嗯，姐，我来了……”
苏想紧紧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
“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就在这时，母亲王淑芬提着热水瓶走了进来。
她看到苏想，脸上没有任何惊喜，只有疲惫和一种深深的怨怼。
“你来了。”
王淑芬的语气冷淡至极，放下热水瓶，看都没看苏想一眼，就开始给苏念擦身、整理床铺，仿佛苏想是个陌生人。
“妈……”
苏想小声叫道，心里酸涩不已。
王淑芬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忽然冷冷地开口抱怨：
“你说你这大学上的……有什么用？
挣那点钱够干什么的？交完手术押金就没了！
后续治疗怎么办？这破医院条件这么差，连个像样的专家都没有！
你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她猛地停下手，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苏想，眼神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埋怨：
“都是因为你没本事！
你要是真像你姐那么有出息，我们能落到这步田地？
还得求爷爷告奶奶住这种地方？！”
字字如刀，狠狠剜在苏想的心上。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眼泪凝固在眼眶里。
她拼尽全力，忍受屈辱，换来的救命钱，在母亲眼里，竟然只是“没本事”、“不够”？
父亲苏建国蹲在病房门口，默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背影佝偻而沉默，始终没有回头看小女儿一眼。
仿佛她所有的付出和挣扎，都是理所应当。 仿佛她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不值一提。
在这个拥挤破败的病房里，苏想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她拯救不了姐姐，也得不到家人一丝一毫的温暖和理解。
巨大的孤独和冰冷，像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只知道回去的路上，眼泪一直一直流，怎么也止不住。
北京城的繁华和喧嚣，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叶孤舟，在黑暗的暴风雨中，飘摇欲坠。
红星医院的条件比苏想预想的还要糟糕。
姐姐苏念的手术虽然勉强做了，但术后恢复情况并不理想！
昂贵的进口药物、后续的康复治疗、以及可能需要的二次手术，每一项都像一张血盆大口，等待着吞噬更多的金钱。
家里汇来的那点钱，如同投入无底洞的一颗小石子，连个回声都没有就消失了。
母亲王淑芬的电话越来越频繁，语气也越来越焦躁和充满怨气，每一次通话结束，都让苏想感觉自己又被剥掉了一层皮。
她尝试着更加拼命地学习、做项目，希望能在期末拿到更高额的奖学金。
但奖学金发放遥遥无期，姐姐的病却等不起。
走投无路之下，她再一次，颤抖着走进了那个冰冷的电话亭。
拨号的手指因为耻辱和恐惧而僵硬。
电话接通，王德贵那令人作呕的、带着假笑的声音再次传来：
“哟，苏想同学？又有什么喜讯要汇报啊？”
“王校长……”
苏想的声音干涩发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求求您……再预支一点奖金吧……
我姐姐术后恢复不好……需要钱买药……求求您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夸张的叹息：
“哎呀，苏想同学，你这……很让我为难啊！学校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总要看到持续的、显着的投资回报才行啊～
你最近……除了那个竞赛亚军，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嘛？”
苏想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王德贵是在故意刁难，是在享受这种拿捏她、逼迫她的快感。
“我……我在参加刘教授的项目……很重要……”
她徒劳地试图增加筹码。
“项目？嗯，刘教授的项目倒是有点分量！”
王德贵慢悠悠地说，像是在掂量一件商品，
“不过，光参加可不够，得做出成绩，得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平县出去的状元，在北大也是顶尖的！
这样吧……”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像毒蛇吐信：
“下个月，学校有个优秀校友回访活动，你回来一趟，做个报告，好好讲讲你在北大的光辉事迹，给学弟学妹们树立个榜样！
到时候，钱嘛，自然就好说了……”
回平县？做报告？站在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前，继续编织那个巨大的谎言？
接受那些或许羡慕、或许质疑的目光？
苏想的胃里一阵翻搅，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
但她没有选择。
姐姐苍白的脸、母亲怨怼的眼神、医院催缴费用的单子……像无数条鞭子抽打着她。
她闭上眼睛，屈辱的泪水无声地滑落，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好，我回去，请您……尽快打钱！”
“这才对嘛！”
王德贵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愉悦，“放心，只要你好好的表现，钱，少不了你的！
记住咯，你姐姐的命，可都系在你身上呢！哈哈哈……”
电话在对方志得意满的笑声中挂断。
苏想无力地靠在电话亭冰冷的玻璃上，浑身发冷。
她又一次，把自己卖给了魔鬼。
就在苏想陷入绝望深渊的时候，项目组那边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们负责的子课题第一阶段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周炽那个激进的算法在经过陈知行的稳定化优化和李泽川的极致实现后，表现远超预期，得到了刘教授的高度赞扬。
学校拨付的第一笔项目奖金发放下来了。
数额对于学生来说，相当可观！
刘教授特意把四人叫到办公室，将装着奖金的信封分别递给他们：
“这是你们应得的！尤其是周炽，想法很棒！
陈知行，稳扎稳打。
李泽川，代码效率一流。
继续努力！”
周炽拿着信封，笑得见牙不见眼：
“谢谢教授！晚上我请客！咱们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李泽川掂量了一下信封，撇撇嘴：
“还行吧，够买几盘新出的游戏卡带了。”
陈知行则平静地接过，道谢，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了旁边的苏想。
苏想拿着那个对她而言沉甸甸的信封，心里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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