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二人西出阳关,行至河西走廊西端,疏勒河故道附近。此地乃古丝绸之路要冲,风沙侵蚀之下,掩埋着无数古城与墓葬。在一处名为“风蚀城”的雅丹地貌边缘绿洲,听闻往来商旅提及一桩令人费解的怪事。
风蚀城深处,有一片被称为“龙骨台”的奇特岩层,其石色赤红,形似巨大生物骸骨,据说是远古真龙陨落之地。近月来,有寻宝者(实为盗墓团伙)在龙骨台下风蚀裂隙中,发现疑似古代“镇守使”或“戍边将军”的墓葬痕迹,规模颇大。然而,凡是试图深入挖掘之人,皆会突发怪疾,初时浑身燥热,口渴难耐,继而皮肤皲裂,渗出细如朱砂的红色粉末,数日之内,便会血液枯竭,化为干尸,死状可怖,仿佛被无形的火焰从内而外烤干。更诡异的是,死者周围沙地,会莫名凝结出大片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暗红色砂砾,触之滚烫。
“公子,那片‘龙骨台’……地气异常灼烈,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了,”阿翎遥望那赤红岩层方向,神色忧虑,“那些死者身上的‘砂’,带着很强的‘火毒’和‘金石’之气,不似寻常病症或诅咒,倒像是……被某种极端燥烈的地脉之气反噬了。”
宁瑜闭目凝神,以灵力遥感,只觉那片区域地火之气异常亢盛,远超寻常,更有一股沉厚、暴烈、带着锋锐杀伐之意的龙形煞气在地脉中躁动。“非是寻常凶煞。此乃‘地火毒砂’与‘败龙煞气’结合之象!那龙骨台传说恐非空穴来风,其下或有古时真龙陨落遗骸,龙气未散,与地火相激,形成独特凶地。而那墓葬,选址如此,绝非偶然,极可能是借此地凶煞龙气,布置了某种极端的‘镇龙局’或‘养煞墓’!盗墓者触动机关或破坏了平衡,导致积郁千年的地火毒煞外泄,反噬其身!”
二人寻至附近一处受惊吓的商队营地,详细询问。有幸存者描述,曾听挖掘者提及,墓道石门之上,刻有“悬宫倒葬,以镇戾龙”八个古篆大字,墓室内似乎有悬空的棺椁,以及大量流动的、炽热的红色砂砾。
“悬宫倒葬……”宁瑜沉吟,“此乃逆反阴阳、镇压极凶之物的葬法!棺椁悬空,不接地气,是为隔绝;倒葬,头下脚上,更是为了镇压。配以此地龙煞地火,此墓所镇之物,恐凶戾异常!那些红色砂砾,怕就是吸纳了龙煞地火精华的‘龙火毒砂’,既是防护,亦是杀器!”
正说话间,远处风蚀城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低吼,并非兽鸣,却震得人心头发慌。紧接着,众人脚下地面隐隐传来震动,空气中燥热之感陡然加剧。
“不好!定是盗墓者破坏了关键禁制,导致地火龙煞失衡加剧,恐有喷发之危!”宁瑜神色骤变,“一旦地火毒煞大规模喷涌,不仅风蚀城周遭生灵涂炭,毒砂随风扩散,必将祸及整个疏勒河流域!”
事态紧急,宁瑜与阿翎顾不得休息,立刻动身前往龙骨台。
越是靠近,环境越是恶劣。狂风卷起的已不再是普通黄沙,而是夹杂着大量暗红色、炽热烫人的砂砾,打在护体灵光上滋滋作响。地面温度奇高,隔着鞋底都能感到灼热。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金属混合的刺鼻气味,吸入肺中,火辣辣地疼。
阿翎不得不持续运转清辉,净化周身空气,驱散热毒。宁瑜也以金光咒护体,抵挡高温与飞砂。
终于抵达龙骨台下。只见那赤红色的岩层仿佛活了过来,表面流动着暗红的光泽,裂缝中不断喷出灼热的气流和细碎的火星。下方一处新塌陷的巨大坑洞,正向外汩汩涌动着如同熔岩般缓慢流淌、却又呈现砂砾状态的“龙火毒砂”!坑洞边缘,散落着几具蜷缩的干尸,皮肤焦黑皲裂,覆盖着厚厚红砂,死状凄惨。
坑洞深处,隐约可见人工开凿的墓道,但已被毒砂半掩。
“墓葬入口就在毒砂涌出的下方!必须进去,找到煞气源头或控制枢纽,设法平息或疏导!”宁瑜沉声道,望着那缓缓流动、温度极高的毒砂,眉头紧锁。
这毒砂非但炽热,更蕴含龙煞火毒,寻常避火法诀恐难完全抵挡,且其流动似有灵性,会主动缠绕、吞噬生灵精气。
“公子,我先试试。”阿翎深吸一口气,灵鹤清辉全力绽放,化作一道柔和的、清凉的光幕,缓缓推向那涌动的毒砂。
嗤——!
清辉与毒砂接触,顿时爆发出大团白雾,毒砂的流动为之一滞,表面红光稍黯。阿翎的清辉蕴含天地至清之气,确能克制这地火毒煞,但毒砂体量庞大,且源头不绝,仅仅阻挡片刻,便有更多毒砂涌上,清辉光幕开始颤抖、后退。
“我来助你!”宁瑜催动纯阳真火,但这真火至阳至刚,与毒砂属性相近,非但不能克制,反而有助长其势之嫌。他立刻变招,运转五行之术中的“水行”与“土行”灵力,凝聚出厚重的玄水之气与沉稳的戊土之气,配合阿翎的清辉,形成一道复合屏障,暂时阻住了洞口毒砂的蔓延。
“抓紧时间!这屏障支撑不了太久!”宁瑜喝道。
二人趁机飞身而下,穿过屏障缺口,落入墓道之中。
墓道内更是灼热难当,四壁的岩石都被高温烤得发红发亮。地面流淌着薄薄一层毒砂,如同炽热的血液。空气中,那股暴烈的龙煞之气几乎凝成实质,不断冲击着二人的护体灵光。
墓道两侧并无寻常壁画或陪葬品,只有一道道深深凿刻的、充满镇压意味的符文,以及一些描绘着巨龙被锁链、山峰、火焰镇压场景的粗糙石刻。
前行不久,便来到主墓室。眼前的景象,让即使见多识广的宁瑜和阿翎,也感到震撼。
墓室异常高阔,呈圆形。最令人惊异的是,墓室中央,并无地面,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翻涌着暗红色毒砂与炽热岩浆的垂直地穴!灼热的气流和刺目的红光从中喷涌而出,将整个墓室映照得一片血红。而一具巨大的、黑沉沉的石棺,被八根粗大的、刻满符文的青铜锁链,从墓室穹顶倒吊下来,悬停在地穴正上方!这正是“悬宫倒葬”!
石棺并非静止,而是在微微晃动,仿佛其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而那八根青铜锁链,已然锈迹斑斑,其中两根甚至出现了明显的裂纹,红光正从裂纹中渗出。锁链的另一端,深深嵌入墓室周围的八面墙壁,每面墙上,都镶嵌着一面巨大的、非金非玉的暗红色“砂镜”,镜面如同凝固的毒砂,不断吸收着从地穴中升腾上来的火煞之气,再通过某种阵法转化,注入锁链,维持着对石棺的镇压。
但显然,这镇压体系已经出现了严重问题。地穴中的火煞过于狂暴,砂镜吸收转化不及,导致锁链负荷过重,行将崩断。而石棺的晃动,又进一步加剧了锁链的损耗。
“这石棺中所镇,即便不是真龙遗骸,也必是与之相关的、蕴含滔天龙煞的凶物!”宁瑜仰望那悬棺,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令人心悸的暴戾与不甘,“整个墓葬,是以地穴火煞为源,砂镜为转化器,青铜锁链为媒介,构成一个庞大的‘炼煞镇龙’之局!盗墓者怕是破坏了外围的平衡阵法,导致火煞失控,镇封松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石棺猛地一震!
“嗷——!!!”
一声充满痛苦与愤怒的龙吟(更似煞气凝聚的意念咆哮)从石棺中爆发出来!整个墓室剧烈摇晃,地穴中的毒砂岩浆翻腾得更加剧烈,如同沸腾!
咔嚓!咔嚓!
又有两根青铜锁链崩断了!
失去了部分束缚,石棺的晃动幅度更大,棺盖与棺体之间,开始渗出一缕缕浓郁得化不开的暗红色煞气,这些煞气在空中扭曲,隐隐形成残缺的龙形,发出无声的咆哮,带来更强大的精神压迫与炽热灼烧感。
剩余的六根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砂镜光芒急闪,显然已到了极限。一旦所有锁链崩断,石棺坠入地穴,其中凶物脱困,与地火毒煞完全结合,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加固封印,或者……疏导过盛的火煞!”宁瑜心念电转。强行镇压,以他和阿翎之力,恐难对抗这积累了千年、且已部分失控的地脉龙煞。或许,可以借鉴大禹治水之理,以疏导为主。
“阿翎!”宁瑜迅速观察墓室结构和砂镜布局,“这八面砂镜是转化和疏导火煞的关键!如今火煞过盛,砂镜不堪重负。我们能否设法,暂时增强砂镜的转化之力,或者,为过盛的火煞开辟一条临时的、可控的宣泄通道?”
阿翎强忍着煞气冲击带来的不适,凝神感知那八面砂镜和地穴火煞的流动。“公子,砂镜的转化核心在于其内部的‘凝砂符文阵’,我们可以尝试以清辉和灵力,暂时激活或修复那些黯淡的符文,提升其效率。但地穴火煞总量太大,光靠砂镜恐怕……”
她目光扫过墓室穹顶和四壁,忽然道:“公子,你看那些岩石裂缝!火煞之气正在通过这些裂缝向外渗透,也是导致外部毒砂蔓延的原因。我们或许可以……反向利用?以砂镜为引,将部分过盛的火煞,主动引导至某些特定的、可控的裂缝,让其有秩序地释放到外界无害之处,比如……高空?”
“引导火煞上天?”宁瑜眼睛一亮,“火性炎上!此法可行!但需要极强的控制力和引导介质。”
他迅速从怀中取出数枚质地温润、蕴含灵气的玉符。“以此玉符为基,布设‘导煞冲霄阵’,以砂镜溢出的火煞为源,强行将过盛部分导向穹顶,冲入高空消散!同时,我们加固剩余锁链和砂镜,稳住核心封印!”
计划已定,二人立刻行动。阿翎将灵鹤清辉催至极致,分出数道清辉细流,精准地注入那八面砂镜表面黯淡的符文之中。清辉至清,能涤荡污浊,亦能激发灵性。得到清辉加持,砂镜光芒顿时稳定了不少,吸收转化火煞的效率有所提升。
宁瑜则身影如电,在墓室穹顶和关键岩壁处快速移动,将一枚枚玉符按照特定方位嵌入岩缝,并以自身精纯灵力刻画连接阵纹。同时,他不断向那几根即将断裂的青铜锁链注入纯阳灵力(此刻纯阳灵力反而能与锁链本身的阳刚镇封属性相合,起到加固作用),并辅以镇煞符箓,暂时稳住其不断恶化的状态。
然而,他们的行动似乎激怒了石棺中的凶物,也进一步扰动了本就不稳的地火平衡。
石棺再次剧震!更多的暗红煞气涌出,凝聚成更清晰的龙形煞影,张牙舞爪地扑向正在布阵的宁瑜和加固锁链的阿翎!煞影未至,那炽热锋锐的意念便已切割得护体灵光剧烈波动。
地穴中的毒砂岩浆更是掀起巨浪,试图淹没墓室底部,并沿着墙壁向上蔓延,灼烧一切!
宁瑜和阿翎不得不分心应对。宁瑜挥动桃木剑,纯阳真火化作道道剑罡,斩向袭来的煞影,虽然属性相近难以彻底消灭,却能将其暂时击散。阿翎则分出一部分清辉,化作清凉雨露,浇灭蔓延上来的毒砂火浪。
二人既要维持阵法布置和封印加固,又要抵挡凶物反扑和地火侵袭,心神与灵力消耗如同开闸洪水,迅速见底。宁瑜脸色发白,阿翎额头也沁出细密汗珠,呼吸变得急促。
“还差一点!”宁瑜咬牙,将最后几枚玉符嵌入预定位置。导煞冲霄阵即将完成!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石棺之中,猛然探出一只完全由暗红色晶体与煞气构成的、狰狞的龙爪虚影!这龙爪比之前的煞影凝实无数倍,带着破碎一切的威势,狠狠抓向悬吊石棺的一根主要锁链!
若是这根锁链断裂,悬棺立时倾覆!
千钧一发之际,阿翎不顾自身安危,将大半清辉凝聚于身前,化作一面晶莹剔透的灵光盾牌,挡在了龙爪与锁链之间!
轰——!!!
龙爪狠狠抓在灵光盾上!刺耳的碎裂声中,灵光盾崩碎,阿翎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阿翎!”宁瑜目眦欲裂。
但阿翎的牺牲并非徒劳,那根锁链保住了,而她被打飞的方向,恰好是最后一面需要激活核心符文的砂镜!
阿翎强忍剧痛,在半空中调整身形,将残余的清辉与自身一滴蕴含本源灵性的精血,混合在一起,化作一道纯净无比、带着生命气息的流光,精准地射入了那面砂镜最核心的符文之中!
嗡——!!!
八面砂镜齐齐一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整个墓室的火煞流动为之一滞,然后如同受到无形指引,开始有秩序地向八面砂镜汇聚,经过转化后,一部分继续注入锁链加固封印,而另一部分过盛的能量,则沿着宁瑜刚刚布设好的“导煞冲霄阵”的阵纹,如同百川归海,呼啸着涌向墓室穹顶!
穹顶处,阵法光芒大放,一股粗大无比、赤红耀眼的火煞光柱,轰然冲破岩层,直射高空!光柱所过之处,岩石融化,但绝大部分狂暴的能量都被导向了九天之上,在高空与冷空气剧烈摩擦,化作一片绚烂而无害的赤霞,缓缓消散。
地穴中的毒砂岩浆,因能量被大量分流,翻腾之势明显减缓。石棺的震动也减弱了许多,那探出的龙爪虚影不甘地嘶吼一声,缓缓缩回棺内。剩余的六根青铜锁链,在得到强化后的砂镜能量注入下,光芒流转,重新变得稳固。
危机,暂时被控制住了。
宁瑜立刻飞身接住坠落的阿翎,将精纯的灵力输入她体内,助她稳住伤势。好在阿翎本体强健,且那龙爪虚影主要力量被灵光盾抵消,她只是灵力反噬和震荡导致的内伤,并未伤及本源。
良久,地穴恢复相对平静,只有阵法引导火煞的嗡鸣声和砂镜运转的微光。悬棺稳固,不再晃动。
宁瑜扶着阿翎,望着那直冲云霄、渐渐平息的赤红光柱,长舒一口气。
“地火无情,龙煞暴戾,然天地之道,贵在均衡。”宁瑜缓缓道,“此墓先人以极端之法镇封凶煞,虽保一时平安,却如筑高堤蓄猛水,终有决堤之患。今日疏导结合,泄其过盛,固其根本,方是长久之计。刚不可久,柔不可守,阴阳调和,方为至道。”
阿翎服下丹药,调息片刻,脸色好转,轻声道:“嗯,就像治水一样,光堵不行,还要会引导。对待特别强大的力量,硬碰硬可能两败俱伤,找到让它安全释放的方法更好。”
二人又花费不少时间,仔细检查并加固了整个墓室的封印与导煞阵法,确保其能长期稳定运行。对于那悬棺中的凶物,宁瑜并未尝试揭开,其戾气经千年镇压虽未消散,但在此消彼长、疏导有方的新平衡下,已难再掀起大浪。
离开风蚀城时,夜幕已深,但见远处天际,因火煞上冲形成的赤霞尚未完全散尽,在星空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再无往日那令人窒息的燥热与死寂。
“《周易》有云:‘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宁瑜望着那渐散的赤霞,悠然道,“事物发展到极致,便会转向反面。为人处世,亦当如此,须知进退,懂平衡,不可一味追求极端强横。面对困境或强大对手,有时迂回疏导、以柔克刚,比正面硬撼更为有效。此番经历,不仅化解一地覆之危,更让我等明了阴阳平衡、疏导化解之道。存乎一心,运用之妙,方可履险如夷。”
阿翎依偎在他身旁,静静聆听。两人的身影,在广袤的戈壁星空下,显得格外渺小,却又无比坚定。而那“悬宫镇龙砂”的凶险传说,则随着新的平衡建立,化作了一个关于力量、封印与疏导的深刻寓言,流传于河西走廊的风沙之中。
(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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