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夏末。太阳像被谁咬了一口的溏心柿子,软软地淌着蜜光,把清溪村泡得又暖又甜。田里的玉米穗子刚黄梢,麦秸垛在村头排成金黄的小山,风一过,“沙沙”地响,像老村长咳嗽完又笑出声。柴火味、牛粪味、新磨的豆浆味,搅在一起,顺着巷口往人鼻孔里钻——这就是“过日子”的气儿。
“哒哒——哒哒——” 脚步由远及近,林建业弓着背从夕阳里走出来。帆布包洗得发白,两根带子勒进肩膀,把蓝汗衫勒出两道湿印,像刚被大雨淋过。包角黑乎乎一块机油,是城里机床溅上的,洗了三回还留着“厂”味,一靠近就能闻到金属的凉。
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被晒成古铜,上面粘着泥点、草籽,还有拖拉机溅上的柴油星子,一走“哗啦哗啦”掉渣。脚踝肿得发亮,布鞋后帮被踩成拖鞋,“啪嗒啪嗒”拍在土路上,像两只半湿的巴掌给他鼓掌。
篱笆外,赵秀兰正蹲着择菠菜,翠绿菜叶铺了满地,晨露晒干的盐霜在叶脉上闪,像撒了一把碎钻。听见动静,她“腾”地起身,膝盖“咔啦”一声,手里的菠菜“啪嗒”掉回竹篮,一根胡萝卜滚到建业脚面,沾了泥,像给他送礼。
“建业?你咋提前回来了?”秀兰围裙上沾着菠菜叶的碎渣,绿屑被风一吹,粘在粗布上,像给围裙绣了花边。
建业把包往地上一放,“嗵”一声砸起小股尘,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在下巴汇成一条小河。“想家了!厂里订单少,我辞了早回,还能赶上掰玉米。”他声音发哑,却带着糖屑似的甜。
“二叔——!” 屋里铅笔盒“哗啦”掉地,晓阳像颗小炮弹冲出来,帆布鞋后帮踩着当拖鞋,鞋带“吧嗒吧嗒”拍脚底,像两只半湿的鲶鱼。他扑住建业腿,汗渍渍的小脸在泥裤腿上蹭出一条白痕,混着沙粒,像给裤子开了条拉链。
建业被他撞得往后趔趄,笑着单手把小家伙举过头顶,胳膊肘蹭到晓阳后背的汗碱,一股咸咸的“小孩味”钻进鼻子。他蹲下身,从帆布包里掏出蓝布小袋,袋口麻绳一拉,“嘶啦”——铁皮青蛙滚出来,深绿背壳映着夕阳,黄波浪纹像会动。建业拇指一按,“咔嗒!”青蛙“嗖”地蹦半米远,尾巴尖红漆一闪,像抹了胭脂的小偷。
晓阳光着脚追过去,脚底板踩在被太阳晒得微烫的青石板上,“嘶哈嘶哈”直吸气,像踩在烙饼锅上。青蛙卡在柴火垛缝里,他撅屁股掏,膝盖蹭得全是灰,灰里还混着碎松针,一抬手,掌心被扎出几个小红点,却顾不上疼,举着青蛙笑得见牙不见眼。
林老太扶着门框迈出来,银发被黑布帕子包得严严实实,手里攥半块红薯干,牙印弯弯,像月牙。她加快脚步,拐杖“笃笃”敲地,每一下都带起一小股尘土。一见建业,她粗糙的老茧手立马攥住孙子,掌纹里的裂口刮得建业手背发痒,却暖得他眼眶发热。
“瘦了!城里的饭是不是没油水?看这脸,都没以前红实了。”老太用指腹捏建业腮,指甲缝里还沾着晒豆角留下的褐斑。
建业嘿嘿笑,露出两排白牙,眼角尘土被笑纹挤成细道道:“没妈烤的红薯干甜。”
建业蹲在地上,帆布包“哗啦”倒出口子——
粉色塑料发卡,月牙形,中间假宝石被夕阳一照,粉光在他指尖跳舞,像给手指戴了戒指。
天安门搪瓷缸,白底红墙,厚得能立住筷子,缸沿还贴着半张“北京”商标,风一吹“哗啦”响。
蓝盖雪花膏,一打开,兰花味冲出来,混着院里的玉米须味,竟成了“乡村限定”香。
赵秀兰挑一点雪花膏抹手,虎口裂口立刻被凉意盖住,她笑出一脸褶子:“这味儿,比地里的韭菜花还清新。”
张婶的大嗓门隔墙飞进来,人随声到,手里挎篮韭菜还滴着露水,露水混着泥,一路走一路掉“黑豆”。她一眼瞄见铁皮青蛙,脖子伸得老长,颈后的肥肉挤出三道褶:“哎呦,绿莹莹的,还会蹦?得花两块吧?”
建业笑:“两块五,不贵。下回给您带个红的,给小孙子玩。”
“那敢情好!”张婶乐得直拍大腿,韭菜上的泥点甩到地上,被狗舔了去,狗尾巴摇得跟风车似的。
鸡蛋面端上来,白瓷碗沿冒着热气,俩荷包蛋黄澄澄,像夕阳被舀进碗里。葱花绿莹莹,浮在香油花上,一搅,油星子溅到碗边,像给碗口镶了金边。建业先吸溜一口,烫得直呵气,却舍不得停,“呼噜呼噜”——面条筋道,撞得牙齿发弹,汤汁顺着喉咙滚下去,在胸口开出一条暖河。
林建国扛着锄头进门,锄头把上挂兜野山楂,红得晃眼,像一串小灯笼。他放下锄头,先压井,“吱呀吱呀”压出一瓢凉水,仰脖“咕咚咕咚”喝,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在蓝布褂子上洇出深色的云,云里还混着汗碱,像一幅会动的地图。
夜渐深,月光从槐树叶缝里漏下来,像撒了一把碎银。建业把帆布包倒扣在床头,城里剩下的糖纸“哗啦”落下,在月光里闪闪发亮,像一把碎玻璃。他摸出最后一颗水果糖,剥开,塞进晓阳嘴里,自己也含一颗,甜得眯起眼。
院外,玉米叶子“沙沙”摩挲,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却一点也不吵,倒像给夜色加了鼓点。远处传来“呱——呱——”的蛙声,混着张婶家新生猪仔的“哼哼”,像谁在敲一面破锣,锣声里却带着奶味。
晓阳趴在建业肚皮上,铁皮青蛙放在两人中间,月光落在青蛙背壳,红漆像一撮小火苗。建业摸着侄子头发,小声讲机床:“那家伙嗓门比咱村锯木厂还大,铁屑一飞,像下火雨……”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均匀的鼾声。
夜风掠过,带来晒场上未收完的玉米须味,混着雪花膏的兰花香,竟成了“家”的味道。建业翻个身,梦里,机床的轰鸣渐渐远了,只剩下玉米拔节的“噼啪”声和红薯粥的甜香,在鼻尖绕啊绕,绕成一条叫“日子”的线,把他牢牢系在清溪村的土地上——踏实、滚热,烟火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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