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紧紧攥着纸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没有回头，快步穿过长廊，朝府外走去。夜风掀起他的衣角，冷十三已带人候在门外。
青崖牵来一匹黑马，压低声音道：“西角楼那边，冷十三的人已经埋伏好了。”
谢珩翻身上马，语气轻得几乎听不见：“不去西角楼。”
青崖一怔：“不去？可夫人说了……”
“她不是让我去取药。”谢珩勒紧缰绳，“她是提醒我别上当。真正动手的地方，不在宫里。”
他调转马头，直奔城门方向疾驰而去。冷十三紧随其后，两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半个时辰后，祭坛外狂风呼啸，荒草沙沙作响。远处高台上立着一道黑影，中央一座青铜鼎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鼎旁绑着一人，长发垂落，手脚皆被铁链锁住。
谢珩跃下马背，挥手示意众人散开。他独自缓步靠近，脚步极轻。地面铺着整齐的青砖，看似无异，但他仍不敢贸然上前，隐在一截断柱之后静静观察。
薛明蕙睁着眼，唇瓣干裂，嘴角渗血。她听见动静，睫毛微颤，却未动分毫。
谢珩低声唤她：“明蕙。”
她缓缓转过头，看清是他，极慢地点了点头。
谢珩心头一紧，几乎要冲出去。可就在抬脚的瞬间，脑海中浮现出她先前的话——“七十六……寅时三刻……鼓响之后……”
此刻离寅时三刻尚差片刻。她特意留下时间提示，说明最危险的时刻还未到来。
他咬牙忍耐，继续凝视四周。
突然，高台上传来脚步声。二皇子李承恪现身，手中握着火折子，站在机关旁，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你来了。”二皇子冷笑，“我还以为你会先去乾元殿西角楼。”
谢珩神色不动：“我知道那是陷阱。”
“聪明。”二皇子晃了晃火折，“可惜晚了。这地下埋的根本不是普通火药，一点就炸，整个祭坛都会塌。你再往前一步，她就没命。”
薛明蕙闭上眼，呼吸陡然急促。
谢珩盯着那火折，缓缓跪了下来。
“你要皇位？”他低声道，“我可以不要。”
“我要的不是皇位。”二皇子声音骤冷，“我要的是她的命。她的血能通神，只要献祭成功，北狄大军明日便可兵临城下。你说，你是救她，还是救天下？”
谢珩低头，一只手悄然探入袖中。判官笔早已拆成三截，正藏于掌心。
他故意激他：“你以为父皇没留后手？那份传位诏书早就烧了。你争来争去，不过是个空架子。”
二皇子脸色一变，脚下不自觉挪了半步。
就是这一瞬。
谢珩猛然抬头，手中一截判官笔疾射而出，击中地面砖缝。“啪”一声轻响，引线应声而断。
东侧墙根轰然炸起一团火焰，但刚燃起便迅速熄灭，未能蔓延。
“你！”二皇子怒吼，猛按机关，却发现火点已失灵。
谢珩趁机扑向青铜鼎，一把抓住铁链欲将其扯断。
就在此时，燃烧的木堆后猛然跃出一人。阿史那手持弯刀，直取薛明蕙咽喉。
火光照亮他的脸，眼中杀意凛然。
薛明蕙猛然睁眼，额角渗出血珠，顺着眉心滑落，在火光中泛着微光。她看清阿史那的动作，拼尽全力喊道：“左边躲！”
谢珩本能侧身，刀锋擦肩而过，划破衣袍。
他反手掷出第二截判官笔，正中阿史那手腕。那人闷哼一声，刀几欲脱手。
但他不顾伤痛，再度扑来。
薛明蕙再次嘶喊：“打他喉咙！”
第三截笔破空而出，贯穿阿史那咽喉，将他钉死在身后石柱上。他双目圆睁，手指抽搐数下，终是不动了。
谢珩喘息未定，转身望向鼎上的薛明蕙。
她面色惨白，额角仍在流血，眼神涣散，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
“撑住。”他伸手去解铁链，“我带你走。”
铁链沉重，扣环锈蚀，一时难以打开。他用力掰扯，指尖磨破也未曾停歇。
薛明蕙的手垂在一旁，指尖微微颤动。
她想抬手触碰他，却使不上一丝力气。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她强咽下去，轻轻摇头。
谢珩察觉异样，抬头看她。
她望着他，目光轻柔，似笑，又似告别。
“别说话。”他低声说，“马上就好。”
铁链终于松动一段，他正欲继续，忽听得头顶传来冷笑。
二皇子立于高台，手中多了一把短弩，箭尖直指薛明蕙心口。
“你以为这就完了？”他冷声道，“只要她还活着，血纹就会持续显兆。我不需要她活到祭典结束，只要她死在我眼前，仪式也算完成。”
谢珩站起身，挡在鼎前。
“你疯了。”
“我不是疯。”二皇子扣紧扳机，“我是别无选择。北狄王说了，若得不到她的血，三十万大军将先屠城，再焚庙。”
薛明蕙倚靠鼎边，呼吸愈发微弱。她抬起手，颤抖着指向自己胸口。
谢珩明白了。
她在说：让她死。
他摇头：“不行。”
她又动了动手指，这次指向他的腰间——那里挂着一块旧玉佩。
那是他五年前送她的定情信物，一直由他贴身保管。
她是要他用玉佩触碰她额头，缓解预知带来的剧痛，好让她再看一眼未来。
谢珩摘下玉佩，扶住她肩膀，轻轻贴上她额头。
刹那间，薛明蕙瞳孔骤缩，额上血纹骤然亮起。她看到了画面——
二皇子逃入暗道，手中紧握一份密函；函上有北狄王印，内容赫然写着：“即日起废除盟约，全面进攻”。
这不是祭祀成功的景象。
是背叛。
她用尽最后力气抓住谢珩手腕，声音细若游丝：“他……骗了北狄……他自己……想称帝……”
话未说完，头一歪，昏死过去。
谢珩将她揽入怀中，抬头望向高台。
二皇子脸色剧变：“你说什么？”
谢珩冷笑：“你说你要为北狄献祭，其实根本不想让他们赢。你打算借这场乱局，让京城大乱，再以平乱之功登基。等你坐上皇位，第一件事便是撕毁盟约，反过来攻打他们。”
二皇子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知道得太多了。”
他举起短弩，准备射箭。
谢珩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用力一拉。
刺目的红光冲天而起，在夜空中轰然炸开。
远处林中立刻响起密集马蹄声。冷十三率人疾驰而出，直扑高台。
二皇子转身就逃，钻入暗道。
谢珩并未追赶，低头查看薛明蕙状况。她体温冰凉，脉搏微弱，肩上伤口再度渗血。
他撕下衣襟重新包扎，动作轻柔。
“醒过来。”他低声说，“你还不能睡。”
她睫毛轻颤，却未睁眼。
冷十三赶到，看了一眼鼎底痕迹，皱眉道：“这鼎底刻有符文，沾了她的血，再过一刻钟便会自燃，把她烧成灰。”
谢珩抬头：“能拆吗？”
“来不及了。只能把她带走。”
他伸手去抱薛明蕙，刚托起她的背，发现她右手紧握着一物。
低头一看，是从阿史那尸体上掉落的铜牌。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北狄药王谷·狼毒解方试炼者”。
谢珩盯着那块铜牌，眼神骤然转冷。
原来阿史那并非来取血献祭。他是来试药的。他们的真正目的，是用薛明蕙的血测试解药效果。
也就是说，她的血不仅能预知未来，更能克制狼毒。
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她将永无宁日。
冷十三催促：“大人，快走！火要烧起来了！”
谢珩抱起薛明蕙，刚迈出一步，脚下青砖忽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他低头望去，缝隙中一点火星正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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