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深沉的寂静。王凌峰辞别了那些依旧在酒精中狂欢的头领,独自一人,踏着清冷的月光,走向山腰那间孤零零的小屋。
夜风带着寒意,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酒气,却吹不散心头那层厚重的阴霾。宋江那看似温和实则锋利的言语,如同冰冷的针,依旧刺在心头。功高不赏,反受其忌,资源被卡,前途被限……这梁山的“义气”,在权力的面前,竟是如此苍白脆弱。
他推开屋门,没有点灯,径直走到窗前。窗外,梁山泊的夜景沉静而肃穆,远处聚义厅的灯火依旧通明,仿佛一只巨兽蛰伏的眼,冷冷地注视着整个山寨。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涌上心头。穿越以来的种种艰难、算计、隐忍,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他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荆棘密布,深渊在侧。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暗中积蓄的力量,那些鸳鸯阵、那些新式武器、那些勉强维系的人心,是否真能撼动宋江那棵早已根深蒂固的大树。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院外忽然传来极其轻微,却绝非寻常夜风吹拂的脚步声。那脚步沉稳而克制,停在院门外,似乎在犹豫。
王凌峰瞬间警惕,全身肌肉绷紧,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后阴影处,手按上了腰间的匕首。是宋江派来的人?还是……
“凌峰兄弟,可曾安歇?”一个低沉而略显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是林冲!
王凌峰心中一动,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警惕未消。林冲深夜独自来访,所为何事?他迅速调整情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打开房门:“林教头?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月光下,林冲依旧穿着那身略显陈旧的教头服饰,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郁结。他走进屋内,目光快速扫过简陋的陈设,最后落在王凌峰脸上。
“深夜叨扰,冒昧了。”林冲的声音依旧低沉,“方才宴上,见兄弟似有心事,故来看看。”
王凌峰心中暗凛,林冲果然心细如电,竟看出了自己刻意隐藏的情绪。他苦笑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找出火折,点亮了那盏昏黄的油灯。微弱的光线在两人之间跳跃,映照出彼此脸上复杂的表情。
“教头说笑了,”王凌峰斟了两碗凉水,递过一碗,“小弟能有何心事?今日大胜,山寨欢庆,小弟亦是欣喜。”
林冲接过水碗,却没有喝,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王凌峰:“欢庆?是啊,欢庆……”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那场盛宴,“只是这欢庆之下,几分真,几分假,恐怕唯有各自心中知晓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今日宴上,公明哥哥对兄弟所言……林某听了,心中亦非滋味。”
王凌峰猛地抬头看向林冲。他没想到林冲会如此直接地提及此事!这是试探?还是……
林冲没有回避他的目光,那双曾历经沧桑、看透世情的眼睛里,此刻没有算计,只有一种同病相怜般的沉重:“兄弟不必疑虑。林某此来,非为他人,只是……只是有些话,憋在心中已久,见兄弟亦是性情中人,或许能解一二。”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背影显得格外孤寂:“林某出身禁军,自幼苦练武艺,只求报效朝廷,光耀门楣。怎奈奸臣当道,高俅那厮……”提到这个名字,他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刻骨,握着水碗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害得我家破人亡,只得被逼上这梁山落草。”
“初时,只道是权宜之计,暂避锋芒。公明哥哥亦常言,梁山聚义,乃替天行道,等待招安,便可重回正途,博个封妻荫子……”他苦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苍凉,“可如今,山寨越发壮大,弟兄越来越多,这‘招安’二字,听得越发真切,林某这心里,却越发冰凉。”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凌峰:“王兄弟,你是有大本事的人,见识非凡。你且告诉我,那东京城里的官家,那满朝的朱紫公卿,真会容得下我们这些身上烙着‘草寇’印记的人吗?即便一时招安,给了些许官职,我等在那朝堂之上,与高俅、蔡京之流同殿为臣,可能得有善终?昔日方腊麾下豪杰,受招安后,又是何等下场?!”
他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和迷茫,这些问题,显然已在他心中煎熬了太久太久。
王凌峰心中巨震。他没想到林冲会如此直白地向他袒露这份对招安的深切恐惧与怀疑!这不是试探,这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倾吐!他看到了林冲坚硬外壳下,那颗被残酷现实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
机会!这是天赐的机会!
王凌峰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仿佛在仔细斟酌。屋内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教头……林大哥既然垂问,小弟便斗胆直言。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大哥海涵。”
他改变了称呼,从“教头”变为更显亲近的“林大哥”。
“招安之路,”王凌峰一字一句道,“于我等而言,恐非坦途,实乃……死路。”
林冲瞳孔骤缩,身体微微前倾,呼吸都屏住了。
“朝廷招安,绝非真心接纳。”王凌峰继续道,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无非是权宜之计,或为平息边患,或为驱虎吞狼,让我等与方腊、田虎等其他义军自相残杀!待我等消耗殆尽,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乃是必然!高俅、蔡京等人,岂容我等这些知晓他们丑事、又手握过兵权之人,安稳立于朝堂?届时,随便寻个由头,便是灭门之祸!”
“即便侥幸得存,”他声音更冷,“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昔日生死与共的兄弟,或因朝廷律法,或因利益纠葛,渐行渐远,甚至反目成仇!那时,还谈何兄弟义气?还说什么替天行道?不过是从梁山泊的草寇,变成赵官家脚下摇尾乞怜、随时可杀的走狗罢了!”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林冲的心坎上!将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噩梦,血淋淋地剖开,呈现在眼前!
林冲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发出咯咯的轻响。王凌峰的话,与他内心的恐惧严丝合缝,甚至更加深刻,更加绝望!
“那……那依兄弟之见……”林冲的声音干涩无比,“我等该当如何?难道就终老于此,世世代代背负这草寇之名?”
王凌峰目光锐利起来,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迎上林冲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为何不能有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林冲茫然。
“梁山泊八百里水泊,易守难攻!众兄弟皆是一时豪杰,武艺超群!为何一定要将命运寄托于他人的施舍和承诺?”王凌峰语气激昂起来,“我等就不能以此为基础,练强兵,蓄实力,外抗朝廷,内安百姓,打出一片真正由自己做主的天地?!让这梁山泊,不再是苟延残喘的贼巢,而是让朝廷不敢小觑,让百姓真心拥戴的……新根基!”
他没有说“王图霸业”,但那话语中的豪气与野心,已表露无遗!
林冲彻底震惊了!他怔怔地看着王凌峰,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人。这条道路,比他想象的更加叛逆,更加艰难,却也……更加符合他内心深处那份被压抑已久的骄傲和不甘!
做自己的主!不再仰人鼻息!不再担惊受怕!
这个念头,如同一点星火,瞬间投入他早已干涸的心田!
两人目光交汇,在昏黄的灯光下,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燃烧的火焰和决绝的意志。
无需再多言。
一种无声的默契,已然达成。
林冲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他缓缓站起身,对着王凌峰,郑重地抱了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已深,林某告辞。”他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来时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坚定。
“林大哥慢走。”王凌峰拱手相送。
林冲转身,大步融入夜色之中,背影依旧挺拔,却似乎少了几分苍凉,多了一分力量。
王凌峰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窗外,月凉如水。
他知道,今夜之后,他在这条孤寂而危险的道路上,终于不再是独自一人。
豹子头林冲,这把被尘封太久的利刃,已然悄然出鞘,对准了那个他曾无比信任,却最终带给他无尽失望的“义士”领袖。
风云,将由此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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