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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亲王书房内，烛火摇曳。案头堆满了关于赤地泽的卷宗古籍，以及顾慎整理呈上的、夹杂着弘曕“童言稚语”的推测图。王爷独自一人坐在案后，指尖反复摩挲着地图上被朱笔圈出的那两个点位，眉宇紧锁，陷入长久的沉思。
赤地泽，京西痼疾，百年荒芜。若能令其复苏，无疑是彪炳史册的政绩，更能为户部开辟新的税源，于公于私，诱惑极大。然而，开凿深井，引暗河之水，所需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堪称巨大，一旦失败，劳民伤财，必成政敌攻讦的把柄。
而这一切决策的依据，竟大半落在一个稚龄孩童玄乎其玄的“感应”之上。这简直……荒谬！
可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永定河下游那处溃堤的警示，闪过弘曕那双澄澈异瞳，闪过陈希看似温婉实则坚韧的眼神，以及顾慎那番关于“古籍印证”、“赤子之心察微”的说辞。
是巧合？还是……天意？
“苏培盛。”寂静中，王爷低沉开口。
“奴才在。”苏培盛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
“去请邬先生过来。”
“嗻。”
邬思道，王爷最为倚重的谋士之一，虽腿脚不便，却智计百出，尤擅洞察人心与时局。他很快便被请至书房。
王爷没有赘言，直接将赤地泽相关卷宗以及顾慎的“推测”推到他面前，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包括弘曕那关键的“指点”。
邬思道仔细翻阅着，浑浊的老眼时而眯起，时而精光闪烁。他看得极慢，尤其是对弘曕指出的那两个点位，以及顾慎引用的那些古籍记载，反复推敲。
良久，他放下卷宗，看向王爷，缓缓道：“王爷，此事，可行，亦不可行。”
“先生请讲。”
“可行之处在于，利之大，足以动人心。赤地泽若能成良田，王爷在皇上心中，在天下臣民眼中，分量将截然不同。且……”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若果真成了，那指引方向的‘童言’，便不再是童言，而是……祥瑞，是天意所钟。”
王爷目光一凝。
“不可行之处在于，风险极高。投入巨大，若最终掘地千尺不见水，或水量不足，王爷声望将受损。此其一。其二，亦是关键，”邬思道声音压低，“此举必将使六阿哥置于风口浪尖。‘祥瑞’若成，他便是天命所归的象征，福泽深厚；可若失败，或中途有变，所有的反噬，亦将首先落于他身。福兮祸之所伏，王爷不可不察。”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王爷瞬间冷静下来。邬先生点出了他最核心的顾虑——弘曕。成功，弘曕便是活着的“祥瑞”，是他雍亲王得承天命的证明；失败，弘曕便可能成为“妖异”，引来无尽攻讦，甚至……他不敢深想那个后果。
“依先生之见，当如何？”王爷问道。
邬思道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王爷，此事需分两步走。第一步，不必大张旗鼓，可先派一支精干小队，携熟练工匠与水工，秘密前往那两处点位进行初步勘探。验证其地下是否确有水脉迹象，土层结构是否如推测般‘薄弱’。此步投入有限，即便无功而返，亦无大碍。”
“若初步勘探果有希望呢？”
“那便是第二步，”邬思道声音沉稳，“王爷需亲自上奏皇上，陈明利害，但奏折中，绝口不提六阿哥与任何‘感应’之事，只言是幕僚查阅古籍、结合实地地貌观察，大胆推测，为解京西民生困苦，愿请旨一试。将此事完全框定在‘人力可为’的范畴内，即便最后不成，亦是臣子为国尽忠、勇于任事之举，罪责不大。而若成了……”他微微一笑，“那时，‘天意’自会彰显，无需王爷多言。”
王爷闻言，眼中精光暴涨！好一个邬思道！此计进退有据，最大程度地规避了风险。先行秘密验证，掌握了切实证据后再公开推动，并将弘曕完全摘出，成功之前，不授人以任何“怪力乱神”的把柄。而成事之后，弘曕的“祥瑞”之名，便会不胫而走，成为铁一般的事实，届时，谁还敢轻易动他？
“先生高见！”王爷抚掌，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便依先生之计！”
很快，一支伪装成商队的勘探小队，带着王爷的手令和详细的点位图，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直奔京西赤地泽。
消息传回东偏院，陈希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秘密勘探，是计划的关键一步。成了，海阔天空；败了，万劫不复。她只能祈祷，弘曕的感应，顾慎的推断，以及甲三搜集的那些蛛丝马迹，都没有错。
等待的日子格外煎熬。每一日，陈希都坐立难安，既要维持表面的平静，安抚因为近期气氛紧张而有些敏感的弘曕，又要通过甲三极力打探外面的消息。
半个月后，一个风尘仆仆的夜晚，勘探小队首领秘密回府，直入王爷书房。
“情况如何？”王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那首领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回王爷！成了！奴才等按图索骥，在那两处点位向下勘探，果然发现土层结构与周边迥异，更为疏松！尤其第二处点位，掘至约八十丈深处（约合现代二百多米），竟有湿润水汽涌出，岩层亦有明显裂隙！所有迹象均表明，其下必有丰沛水脉！王爷，赤地泽有救了！此乃天佑王爷啊！”
纵然是雍亲王这般城府深沉之人，听到如此确凿的回报，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眼中迸发出炽热的光芒！
他赌对了！不，是弘曕……给了他正确的方向！
邬先生的计划可以启动了。而弘曕……他的这个儿子，果然身负着难以想象的造化！
王爷挥退首领，独自在书房中踱步，心潮澎湃。他仿佛已经看到，赤地荒野变成稻浪千顷，看到皇阿玛赞赏的目光，看到朝臣敬畏的眼神，更看到……弘曕那孩子，站在那片由他“指引”而生的绿洲之上，周身笼罩着天命的光环。
这一刻，所有的疑虑和风险，在这巨大的诱惑和已然验证的“神异”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苏培盛，更衣，本王要即刻进宫，面圣！”
孤注一掷，已见曙光。属于弘曕和陈希的命运齿轮，开始加速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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