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未歇,风裹着潮湿的土腥气掠过青溪村。
晒棚下,霍砚蹲在地上仔细查看那根被剪断一半的绳索。
雨水冲刷掉了大部分痕迹,但断裂处仍显出利器削过的整齐切口,不是自然断裂。
他眉头紧锁,心中已有七八分猜测。
这人胆子不小,竟敢在雨夜动手脚。
若不是他昨晚例行巡查,晒棚极可能塌了,连带着林家刚攒下的野菜存货都要毁于一旦。
他站起身来,目光一沉,转身往春织屋中而去。
屋内灯火微弱,春织正整理明日要发给村民的腌渍配方图谱,见霍砚浑身湿透地进来,忙起身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怎么淋成这样?”
“晒棚被人动了手脚。”霍砚低声说道,接过茶盏却没有喝,“有人想毁掉咱们的野菜坊。”
春织神色一凛,随即垂眸思索片刻,轻声道:“你是怀疑……刘寡妇?”
霍砚点头:“她的鞋印,我在棚边发现了。”
春织叹了口气,眼中却无惊慌,反倒多了几分冷静:“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这次,我们得让她彻底收手。”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达成一致。
当夜,雨势稍减,晒棚周围悄然布下了几道绊索与竹刺陷阱,霍砚亲自巡视一圈后回到暗处守候,而春织则提灯回房,故作一切如常。
三更时分,一道黑影果然再次潜入晒棚区域。
脚步极轻,但落在霍砚耳中却不难辨识。
那人绕开一处水洼,身形一闪便钻进了晒棚,动作熟练地摸向一根主绳索,抽出小刀正欲下手——
“啪!”
脚下机关触发,一根细藤猛然拉起,绊索瞬间收紧,将那人整个人拽倒在地。
“啊!”一声闷叫响起,紧接着是挣扎扭动的声音。
霍砚一个箭步冲上前,按住黑影肩头,反手将其胳膊拧到背后,另一只手迅速解下对方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刘寡妇!
她满脸不甘,咬牙切齿地盯着霍砚和春织:“你们早就知道是我?”
春织缓步走近,眼神平静如水:“你没想过,为什么我昨日特意教大家盐渍法,还把最好的晒棚留到最后才收?”她顿了顿,从地上捡起一只沾满泥泞的布鞋,“你鞋底的红泥,只有村东头山涧边才有。而晒棚附近,并没有那种泥土。”
刘寡妇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
霍砚冷声开口:“你害的是全村人的饭碗。”
翌日清晨,天光初亮,春织已在村口老槐树下设下木案,将那根被割断的绳索与刘寡妇那只鞋摆在众人面前。
村民们陆续聚集而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王婆子扶着拐杖走过来一看,惊呼道:“这不是刘寡妇的鞋?”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平日里跟刘寡妇走得近的妇人也不禁后退几步,脸上挂不住。
春织抬眼扫视全场,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昨夜大雨,我家晒棚差点塌了。幸好霍猎户及时发现,揪出了幕后之人。”她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刘寡妇,“她剪断绳索,意图毁坏野菜坊,让大家一年辛苦化为乌有。”
人群哗然,有人大骂“好毒妇”,也有人低声叹息。
刘寡妇忽然抬起头,眼含泪光:“我只是不甘心……霍砚为何偏偏选你?你不过是个养女,凭什么在这村里指手画脚?”
这话一出,不少人面露复杂神色,似乎也被勾起了某些旧念。
春织却笑了,笑得温柔而坚定:“我不是为了争谁选我,而是想让大伙儿都有口饭吃,有个盼头。”她环顾四周,语气愈发平稳,“若是我倒下了,你们的日子也会跟着难过。今日我能站在这里说话,是因为你们愿意信我、帮我。这份信任,我不会辜负。”
一片沉默后,王婆子率先鼓掌:“说得好!春织说得对,咱们不能让这种心思坏了大局!”
众人纷纷点头,有几个年长者更是当场表态支持春织继续领头。
风波虽平,春织却并未放松警惕。
她清楚,人心最难平复,唯有真正让大家富起来、稳下来,才能堵住流言之口,也才能真正凝聚起这个村子的力量。
正午时分,赵二娃找上门来,态度比往日恭敬许多:“春织姑娘,我想借‘福兴里’的名号,在镇上卖你们做的野菜饼。每卖出一担,我愿回馈两文钱,用于修桥补路。”
春织微微一笑:“好啊,但我有一个提议。”
赵二娃一怔:“请讲。”
“不如成立一个‘福兴里互助会’,由村里选出几位公正的人监督账目,所有收益一部分归制作者,一部分用于集体事务,比如修路、建井、办学堂。”
赵二娃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妙!妙啊!这样一来,大伙儿都能受益,也能放心。”
事情就此敲定,赵二娃当日便赶往集市,着手筹备代理销售事宜。
而春织,则站在晒棚前,望着那片依旧滴水的屋檐,心中已有新的打算。
废弃仓房还在村西头空着,若能改建为统一加工的作坊,不仅效率更高,也更利于监管品质。
她回头望了一眼正在修补绳索的霍砚,轻轻一笑。
福兴里,才刚刚开始。第37章 福兴里野菜坊初建
晨光微熹,青溪村的炊烟还未散尽,春织已站在那座多年荒废的仓房前。
砖墙斑驳,屋檐残破,院子里杂草丛生。
可她眼中却映着另一幅图景:整齐划一的腌渍缸、晾晒架林立、妇人们有序分工,忙碌而欢笑——那是“福兴里野菜坊”的模样。
族老们昨日终于点头应允。
一则因春织在刘寡妇事件中赢得众人信服,二则野菜饼销路渐广,各家各户都想多分一杯羹。
若不设统一作坊,不仅效率低下,还容易出岔子。
“王婆子,您今日起就是‘福兴里监督员’。”春织笑着将一枚刻有“福”字的小木牌递过去,“每日巡查三次,看卫生、查流程、评出品,若有差错,直言无讳。”
王婆子接过木牌,激动得眼圈泛红:“你这孩子,信我老太婆?”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是咱们都明白,只有把品质守住,才能走得更远。”春织语气平静,眼神坚定。
王婆子郑重地收下牌子,转身便进了仓房,嘴里念叨着:“第一件事,先把西角那堆霉草清了!”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气氛一时热络。
霍砚带着几个青壮年清理院子,动作利落,不多言语却干得最勤快。
他抬眼望了一眼正弯腰指挥调度的春织,心中莫名柔软。
她瘦小的身影,在阳光下竟显得那样踏实可靠。
几天后,随着天气放晴,野菜饼销量暴涨。
邻村的货郎三五成群地赶来提货,连镇上酒楼也派人来订了一批。
赵二娃跑得脚底冒泡,脸上却乐开了花:“春织姑娘,咱现在日出百担都不够卖!”
春织看着堆满订单的木案,轻声道:“是时候招人了。”
当晚,她在祠堂门前张贴告示:凡愿学手艺、守规矩者,皆可加入“福兴里野菜坊”,工钱按劳计酬,另设月度奖金。
次日清晨,门外已排起长队。
夕阳洒落在新建的坊门前,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烟香与山野气息。
春织刚安排完新进帮工的工作,便见一个熟悉的乡邻递来一封信:“城里的陆四爷托人捎来的。”
她微微一怔,接过信封,上面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笔迹遒劲有力。
“明日午时,县城东门候,切勿误时。”
落款是“陆四敬上”。
春织心头微微一跳。
陆四是谁?
她是知道的——县衙的幕僚,与知县关系亲近,极少亲自写信给百姓。
她抬头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心中浮起一丝不安。
“怎么了?”霍砚走过来,见她神色有异,低声问道。
她将信递给他,简短道:“有人请我去县城。”
霍砚看完信,沉默片刻,抬头看向她:“去吧。”
春织一愣。
她本以为他会劝阻,至少会问清楚缘由。
可他说得那样自然,仿佛只是出门赶个早集。
她轻轻一笑,点头道:“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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