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空气,比冰点更冷。
林建城的话,像一颗投入绝对零度液氮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却让整个空间的结构都开始发出不祥的、崩裂前的“咯吱”声。
傀儡?
被威胁?
张文博的第一反应是荒谬,紧接着便是滔天的怒火,这股怒火甚至压过了刚才的震惊。这是一种智商和信仰被双重践踏后的暴怒。
“他在撒谎!”张文博的声音压抑着,像一头即将挣脱牢笼的困兽,“死到临头,还想用这种鬼话来混淆视听,拖延时间!他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三岁的孩子吗!”
他一辈子都在与谎言打交道,见过无数声泪俱下的忏悔和巧舌如簧的狡辩。周正龙的这个说法,在他看来,是所有谎言中最拙劣、最侮辱人的一种。
一个执掌一省司法大权的省委常委,一个在官场上呼风唤雨二十年的枭雄,会被一个街头起家的地痞流氓弟弟所控制?这故事讲给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会被吐一脸瓜子皮。
然而,李振山没有说话。
这位从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般平静的老人,只是走到林建城面前,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用一种近乎学术探讨的口吻问道:“建城同志,你亲耳听到的审讯录音?”
“不是,是审讯组长打来的紧急电话。”林建城抹了一把脸,疲惫与困惑交织在他的眉宇间,“组长说,周正龙异常冷静,从被控制开始就没有一句废话,直到审讯正式开始,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而且,他要求单独与您,或者张书记对话,否则一个字都不会再说。”
“有意思。”李振山轻轻吐出三个字。
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他只是觉得“有意思”。
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在丛林里发现了一个不属于任何已知野兽的、形状诡异的脚印。他不会立刻断定这是什么,但他知道,这片丛林,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老张,别动怒。”李振山转头看向张文博,“愤怒的时候,人只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周正龙是不是在撒谎,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什么选择撒这样一个‘拙劣’的谎。”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拖延时间,等待变数。这是最可能的。他想把水搅浑,把我们的视线引向一个虚无缥缈的‘幕后黑手’,为他真正的同党争取喘息之机。”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这是他的一种心理战术。他想塑造一个‘身不由己的悲剧人物’形象,博取同情,为自己争取一个相对体面的结局。对于他这种级别的人来说,怎么死,比死本身更重要。”
李振山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敲进书房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里。
“但是……”他话锋一转,镜片后的双眼,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还有第三种可能。”
“这个谎言,是真的。”
张文博刚要反驳,李振山却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们都陷入了一个思维定式。我们认为权力是自上而下的,一个省委常委,自然能碾压一个黑道头子。可控制一个人的,一定需要比他更高的权力吗?”
他看着张文博和林建城,问了一个问题:“什么东西,能让一个拥有一切、爱惜羽毛胜过生命的政坛明星,甘愿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去当一个傀儡?”
书房里一片死寂。
是啊,为什么?
金钱?周正龙不缺。美色?以他的地位,更不缺。
“是恐惧。”李振山给出了答案,“一种能穿透权力和地位,直达人性最脆弱之处的,绝对的恐惧。”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向了桌上的电话。“不管他是演戏还是真情流露,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以他兄弟二人为中心,一张巨大的腐败网络已经成型。现在,不是追究谁是蜘蛛的时候,而是先把网上所有的苍蝇和蚊子,都给我拍死!”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建城,给你的人传达我的命令。以吴思远交出的那几本核心账册为索引,对照银行资金流水、通话记录和土地审批文件。名单上所有与周、龙二人有不正当经济往来和非正常通讯记录的人,立刻控制!”
“一个都不要放过!”
随着李振山这道命令的下达,一场史无前例的官场大地震,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于江东省境内,轰然爆发。
凌晨四点,金陵市副市长钱卫东的家门被敲响。
他正搂着比他小二十岁的情人酣睡,被不耐烦地叫醒。当他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两名神情肃穆的省纪委工作人员时,他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钱卫东同志,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话。钱卫东看着对方手中那张薄薄的通知书,上面“双规”两个字,像两柄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前发黑。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他想起三天前,龙哥还跟他一起喝酒,拍着胸脯保证,城南那块地绝对是他的。
凌晨四点半,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刘国栋,正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
周正龙出事的消息,他已经通过内部渠道隐约得知。他一遍遍地拨打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但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冰冷的忙音。他开始疯狂地删除手机里的信息,撕毁文件。
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进来的,是他最信任的警卫处处长,身后跟着两名陌生的、气息彪悍的男人。
“老……老王,你……”刘国栋话没说完,就看到自己的警卫处长,默默地从腰间解下了他的配枪,放在了桌上。
刘国栋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凌晨五点,江东省下辖的吴州市,市委书记办公室内灯火通明。
书记王博正在跟自己的秘书交代着什么,他看上去胸有成竹。就在半小时前,他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让他立刻与周正龙切割。他认为这是周书记在出事前,对他的最后一次保护。
突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省委总机。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是王博同志吗?我是省委书记张文博。”
王博浑身一激灵,连忙站直了身体:“张书记!您好!”
“王博同志,你现在立刻到窗边,朝市委大楼的楼下看一看。”张文博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博心里咯噔一下,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
只见市委大楼下,不知何时已经停满了挂着武警牌照的军车,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已经将整栋大楼封锁得水泄不通。
“张……张书记……这……这是……”王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王博同志,我给你两个选择。”电话里,张文博的声音如同末日宣判,“第一,自己走下来,体面一点。第二,我让他们上去‘请’你,难看一点。”
“我……我……”王博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话筒从手中滑落。
相似的一幕,在江东省的各个地市,各个要害部门,同时上演。
财政厅、国土厅、建委、国资委……那些曾经在周正龙和龙傲天的权力版图上,熠熠生辉的名字,在这一夜,如同被狂风扫过的烛火,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这是一场外科手术式的、精准无比的清洗。
没有大规模的搜捕,没有喧嚣的警笛。每一次行动,都安静、迅速、致命。许多官员,甚至是在会议室里、饭桌上,被悄无声息地带走。当身边的人反应过来时,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江东省的官场上疯狂蔓延。
没人知道下一个会是谁。没人知道这张网到底有多大。人们只知道,天,塌了。
废弃的纺织厂,厂长办公室。
陈默没有看新闻,也没有打电话去打探消息。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脑海中,那幅已经进化为【社稷沙盘】的虚拟地图。
此刻,代表江东省的版图上,正上演着一场壮观而又惨烈的“气运风暴”。
以上百个“黑点”为中心,无数条代表着腐败与罪恶的黑色丝线,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从金色的气运主脉上撕扯下来。每扯断一根,那个黑点便会湮灭,化为飞灰。
而被撕扯的金色主脉,也在剧烈地动荡、闪烁,光芒忽明忽暗,显得虚弱而不稳定。
这是刮骨疗毒。
骨头里的烂肉被刮去,必然会伤及骨髓,带来一时的虚弱。但只有这样,才能长出新的、健康的骨肉。
就在这时,沙盘的中央,弹出了一个数据异常的提示。
【目标人物:周正龙】
【状态:已被控制】
【人情值:-500,000(不共戴天)】
【新增特殊标签:傀儡(存疑),恐惧根源(未锁定)】
陈默的目光,落在了最后那行小字上。
恐惧根源……未锁定。
他嘴角的弧度,愈发深邃。
果然。
一个能隐忍二十年,将自己活成一尊圣徒的男人,他的内心世界,绝不可能简单地被“兄弟情”或者“贪婪”所定义。龙傲天,只是他摆在明面上的第一道防火墙,一个用来吸引火力的、粗鄙不堪的靶子。
当这道防火墙被轻易推倒时,他立刻抛出了第二道防火墙——一个虚无缥缈的、更强大的“幕后黑手”。
他在用一个更大的恐惧,来掩盖一个真实的秘密。
陈默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开始在沙盘上,调取与周正龙相关的所有人际关系网络,并进行交叉比对。
父母、妻儿、同僚、下属……
所有的数据,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他的人生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突然,陈默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周正龙履历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那是三十年前,他刚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江东省一个偏远贫困县的档案局,当一名普通的档案管理员。他在那里,工作了两年。
也正是在那两年之后,他的人生轨迹,如同坐上了火箭,开始了不可思议的飙升。
问题,就出在那两年!
陈默立刻调动沙盘的权限,开始深度扫描那个早已被撤并的贫困县,三十年前的所有人事档案和重大事件记录。
海量的数据,在他脑海中飞速流转、重组。
几分钟后,一份尘封了三十年的、标记为“绝密”的事件报告,被沙盘从数据的坟墓里,重新挖掘了出来。
报告的标题,只有寥寥几个字:
《关于89年山阳县档案局‘4.17’特大火灾事故调查报告》。
报告内容很简单:一场意外的电路老化,引发了火灾,烧毁了大部分历史档案,造成一名夜班女档案员当场死亡,一名男档案员重伤。
而在那名重伤的男档案员的名字后面,赫然写着三个字:
周正龙。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立刻调出那名遇难的女档案员的资料。
姓名:许静。
照片上的女孩,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容干净而羞涩,像一朵开在山谷里的百合花。
在她的家庭关系一栏里,陈默看到了一个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的名字。
哥哥:许文舟。
而这个许文舟,在三十年后的今天,有一个新的、令整个江东省都闻风丧胆的身份——
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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