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院一处,烛火通明。案牍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的硝石味,然而,此刻的提司大人范闲,心思却全然不在公务上。
他修长的手指拈着一块温润细腻的和田白玉籽料,指间的小刻刀灵活地游走着,发出细微而悦耳的“沙沙”声。玉屑纷落,在他深色的官袍上积了薄薄一层。他神情专注,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温柔到近乎傻气的弧度。那专注的目光,仿佛透过手中初具雏形的玉料,看到了更美好的景象——想象着这枚即将成型的、简洁雅致的玉簪,斜斜簪入王启月那头乌黑如瀑的发间,衬着她明丽自信的眉眼,随着她说话或挑眉时微微晃动,该是怎样一番动人光景……
“嘿嘿……”一声低低的、带着明显痴意的笑声,不受控制地从范闲喉咙里逸出。
正抱着一摞卷宗走进来的王启年,被自家大人这副罕见的、堪称“花痴”的模样惊得脚步一顿,差点把卷宗摔地上。他顺着范闲的目光看向那块玉料,又看看范闲脸上那藏也藏不住的温柔笑意,作为一个见惯了大人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老油条,此刻只觉得眼皮直跳,心里嘀咕:“乖乖……大人这又是看上哪家姑娘了?笑得跟隔壁村刚娶了媳妇儿的二傻子似的……这玉簪子,雕得倒是真用心……”他摇摇头,把卷宗轻轻放在桌角,识趣地没打扰,心里却把京都适龄的贵女们飞快地过了一遍,愣是没把自家那个“无法无天”的妹妹王启月给算进去。在他心里,大人和自家妹子?那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传:“大人,林相…林若浦林大人求见。”
范闲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收敛,如同潮水般退去,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凝重。他将刻刀和未完成的玉簪小心地用软布包好,收进抽屉深处,仿佛藏起一个甜蜜的秘密。“请林相进来。”
林若浦走了进来。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宰相,此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背脊不再挺直,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锐利与深沉,只剩下疲惫和一种大势已去的灰败。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林相”,只是一个为了儿女前途忧心忡忡的老父亲。
“范提司。”林若浦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林大人请坐。”范闲示意王启年上茶,态度不卑不亢,却也带着对一位失势老臣应有的尊重。
林若浦没有坐,他开门见山,声音带着沉重的压力:“范闲,老夫今日前来,非为公事,只为私情。”他浑浊的目光紧紧盯着范闲,“老夫如今……已是自身难保。陛下之意已决,辞官归乡,是老夫唯一的退路。”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接下来的话:“老夫此生,无愧于国,却有愧于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婉儿和大宝。他们……心智单纯,在这京都,若无庇护,恐难周全。”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你与婉儿,尚有婚约在身!这是陛下当年亲赐的婚约!老夫不求你其他,只求你看在这婚约的情分上,看在老夫……看在我那苦命的女儿份上,日后,护佑婉儿和大宝平安!让他们……有个依靠!”他将“婚约”二字咬得极重,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为儿女谋求未来的筹码,尽管这筹码在范闲面前可能一文不值。
厅内一片寂静。王启年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范闲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看着林若浦眼中那份近乎绝望的恳求,心中掠过一丝复杂。这位老相爷,算计了一辈子,临了,也不过是个为儿女计深远的父亲。
然而,范闲的眼神却异常清明,没有丝毫犹豫。他站起身,对着林若浦,深深地、郑重地弯腰拱手行了一礼。
这个动作让林若浦心头猛地一沉。
“林大人,”范闲直起身,声音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如同玉磬敲击,掷地有声,“婉儿小姐纯善,大宝公子赤诚,皆是难得之人。于公于私,范闲都视他们为友。日后,只要范闲力所能及,定会以朋友的身份,护佑他们周全,保他们一世平安喜乐。”
“朋友?”林若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仅仅是朋友?!那婚约呢?陛下钦赐的婚约呢?!”
范闲迎上他逼视的目光,眼神坦荡,毫无退缩,声音沉稳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林大人,范闲感激您和陛下的厚爱。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某个让他心之所向的身影上,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坚定:
“在下心中所爱,另有其人。”
“此心已许,断无更改。这婚约……恕范闲,无法履行。”
“恳请林大人,解除婚约!”
“另有其人……解除婚约……” 林若浦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死死地盯着范闲,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人。他看到了范闲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深情和决绝,那是任何权势、任何利益都无法撼动的。他知道,自己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凉席卷了他,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好……好……” 林若浦惨然一笑,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认命,“好一个‘此心已许,断无更改’……范闲,你……你很好!!”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带着一种被彻底击败的颓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怨怼。他不再看范闲,失魂落魄地转身,背影佝偻着,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一步步沉重地挪出了监察院一处。那象征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婚约”,在他手中,彻底化为齑粉。
**西厢房,林府。**
林婉儿正倚在窗边,手中捧着一卷诗集,目光却有些空茫地落在庭院里飘落的花瓣上。不知为何,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难以言喻的绞痛!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地从她的生命里剥离出去,留下一个空洞洞的、冰冷的缺口!
“啊……”她低呼一声,手中的书卷滑落在地,纤细的手指紧紧揪住了胸前的衣襟,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和莫名的悲伤毫无预兆地淹没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茫然四顾,不知道这锥心之痛从何而来,只觉得心慌意乱,仿佛失去了某种冥冥之中与她命运相连的锚点。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簌簌落下。
**与此同时,监察院一处。**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林若浦,范闲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沉重,反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眉眼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明亮。他快步走回书案后,甚至带着点雀跃地一把拉开抽屉,重新拿出那枚未完成的玉簪和刻刀。
“老王!”他语气轻快,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啊?大人?”王启年还没从刚才那场“退婚大戏”的冲击中完全回过神来。
“帮我打听打听,”范闲的手指温柔地摩挲着温润的玉料,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和精心的算计,“王家小姐,王启月,平日里都喜欢去哪些地方?爱吃什么点心?听说她喜欢新奇玩意儿?城西新开的那家胡商铺子据说有不少海外来的稀罕物?”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抽出一张纸,提笔蘸墨,龙飞凤舞地开始写写画画:
“嗯……约她去踏青?不行,太普通……游湖?时节还早了点……看戏?她好像对才子佳人的戏码不感兴趣……对了!她喜欢听故事”
“还有,见面礼不能只送簪子,太单薄……得配点特别的……”
“见面时该说什么?开场白要自然又不能太刻意……”
范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追妻大计”中,嘴里念念有词,笔走龙蛇,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傻气的、充满憧憬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震动京都的“退婚”风波,不过是为他通往真正心之所向的道路,扫清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障碍。他满心满眼,只剩下那个明丽倾城,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王启月。
王启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大人瞬间从“冷酷退婚男”切换到“痴情少男计划通”模式,再看看纸上那密密麻麻、条理清晰的“作战计划”,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张了张嘴,那句“大人您这目标……好像是我亲妹子?!” 卡在喉咙里,硬是没能说出来,只剩下一脸被雷劈了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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