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恒点了点头,跟着进城的队伍往前挪。常恒一行人穿着整齐,气色良好,有马有马车,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负责检查的士兵只是扫了他们一眼,没怎么盘问就放行了。常恒感觉很惊喜。
倒是有几个带着粮袋的商人,被士兵拦了下来,把粮食按照感觉,取出一部分留下,还收了一些银子才放行。
“看来只要不带大批粮食,进城不难。”海因里希说。
常恒“嗯”了一声。他们一行人跟着队伍进了城,城里的景象和渭南差不多,街道两旁的房子大多关着门,偶尔有几家开门的铺子,也只是摆着些零碎的东西,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无精打采地看着来往的人。
路上的行人大多是逃荒的,穿着破衣烂衫,手里拿着破碗,有的坐在路边乞讨,有的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神空洞。
常恒早就见识过了,也没心思逛街,他记得联络点在北城的一家当铺里,就带着队伍往当铺那边走。当铺的门是开着的,门口挂着个“裕兴当铺”的招牌,招牌上的漆掉了大半,看着有些破旧。
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姓王,看见常恒一行人,赶紧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小常先生,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王掌柜把他们领进后院,后院有几间厢房,还算干净。“你们先歇着,我让伙计烧点水。”王掌柜说,语气里带着几分殷勤。
常恒点了点头,让手下的人各自回房歇着,自己则和老陈、海因里希坐在堂屋里,王掌柜给他们倒了杯茶,茶是粗茶,带着点苦味,却意外的好喝。
时间很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王掌柜端来了小米粥。小米粥冒着热气,还飘着点咸菜的香味。
“这是咱们店里最好的东西了。”王掌柜说,“现在粮食紧,能喝上小米粥就不错了。”常恒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除了达官显贵家里粮食充足,其他地方都缺粮。
王掌柜这里是有一些吃的,但是他也不敢露富,只能维持着生存的水平,这一顿都是王掌柜破例了。
大家都饿坏了,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喝,小米粥的香味在嘴里散开,竟觉得是难得的美味。
下午的时候,常恒、海因里希、老陈等人在堂屋里和王掌柜聊天。
王掌柜叹了口气,说:“现在潼关也很难过,逃荒的人越来越多,粮食越来越少,抢粮的事天天发生。冯大司令管着陕西和河南,可他好像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要么就是意识到了也不想管。”
常恒没接话,他想老冯应该在河南忙的不亦乐乎,只要军粮够,其他的事情他既不想管也无能为力。
晚上的时候,在海因里希提起想吃肉之后,王掌柜也觉得苦了老长时间了,趁着贵客都在改善改善生活也好。
常恒、老陈等人听了,心里也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毕竟这几天除了进渭南城前吃过几顿好的,其他的时候都用粗粮对付着,确实想吃点肉了。
王掌柜叫来了店里的两个伙计,是他的本家的子侄,一个叫王大,一个叫王二。
“你们去城里靠南边那里买些马肉,相互照看好,别被人给捉去,挑肉时,尽量挑新鲜的,别让人给骗了。”王掌柜叮嘱道。
“知道了,叔。”王大笑着说,拉着王二就往外跑。显然他们也馋肉好久了。
常恒和老陈、海因里希等人,坐在堂屋里等着,心里还挺期待。可没等多久,就听见前院传来王掌柜的怒骂声,声音大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你们两个大傻子!我让你们买马肉,你们买的是什么?!”
常恒几人赶紧往前院走去,只见王掌柜手里拿着一块肉,气得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王大和王二低着头,不敢说话,脸上还有巴掌印。
“叔,我们就是觉得便宜。”王二小声说,声音里带着哭腔。
“便宜?!”王掌柜把肉扔在地上,“你们知道这是什么肉吗?这是人肉!火神庙那边的人贩子,专门卖这个!你们两个蠢货,连马肉和人肉都分不清吗?”
常恒几人听了,脸色瞬间变了。老陈往前走了一步,蹲下身看了看地上的肉,肉的颜色有点偏红,纹理也和马肉不一样,凑近了闻,还能闻到一股奇怪的腥味。
他猛地站起身,胃里一阵翻腾,赶紧转过身,强忍着没吐出来。
海因里希也皱起了眉头,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满是震惊。常恒的脸色惨白,他看着地上的肉,又看了看低着头的王大和王二,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想起了黄河沿滩上那些失踪的人,想起了那些抢粮的汉子,想起了躺在地上的老头……原来那些消失的人,都成了火神庙里卖的“肉”。
“我打死你们这两个蠢货!”王掌柜气得拿起旁边的短棍,朝着王大和王二就打了过去,棍子落在他们身上,发出“喷喷”的声响。
王大和王二不敢躲,只是哭着求饶:“叔,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老陈赶紧拦住了王掌柜:“王掌柜,别打了,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王掌柜停下手,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肉,眼里满是后怕:“多亏我刚才看了一眼,不然……不然我们吃了这个……”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这世道,真是太乱了,连人肉都有人卖……”
常恒站在原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块肉,仿佛它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了,让他难以发出声音。他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一阵刺痛。
原本,常恒还有些想吃肉的念头,毕竟这是难得的食物。然而,此刻这些念头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感。他觉得那块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
一旁的王大、王二也同样呆住了,他们看着常恒的反应,一时间不知所措。常恒见状,连忙回过神来,对他们喊道:“快把这肉拿出去,找个地方埋了吧!”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王大、王二听到常恒的话,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他们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块肉包裹起来,然后匆匆忙忙地走出了院子。
院子里的气氛异常凝重,老陈和海因里希也都沉默不语。没有人再提起那块肉,仿佛它是一个禁忌的话题。整个院子都安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最后,晚饭时间到了,但谁也没有心思去吃东西。大家只是默默地喝了一肚子水,便草草地上床睡觉了。这一夜,每个人的心情都异常沉重,那块肉的阴影始终笼罩在他们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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