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的马蹄踏碎夜色,尘土飞扬中,旌旗猎猎展开——“御前特使”四字赫然在目,如刀刻入人心。
北舆废墟静了一瞬,随即沸腾。
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手持火把、锄头、门板,围聚碑林之外。
那千余块木碑在风中轻响,仿佛亡魂也屏息以待。
苏晚晴一袭素衣立于坡上,发髻未梳,却目光如炬。
她身后是李砚之捧着的《北舆军粮册》抄本,还有那份由农信坊连夜拓印、墨迹未干的《骨灰调包记录》——白纸黑字,条目清晰,每一笔都像钉进泥土的铁桩,不容拔起。
马队停驻,为首之人身着紫袍玉带,面容冷峻,正是大理寺少卿周承安,此番奉旨查案的御前特使。
他翻身下马,目光扫过碑林,眉头微皱:“此等妖言惑众之地,竟成祭坛?”
苏晚晴缓步走下高坡,脚步不疾不徐,声如清泉击石:“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民女苏晚晴,代杏花村及十三村落百姓,恭迎圣命。”
她话音落时,已将两份文书双手呈上。
周承安冷眼接过,只翻一页,脸色骤变。
《骨灰调包记录》上列得明明白白:某月某日,天机阁密令调换忠魂骨灰,以乱葬岗无名尸骨充数;而《北舆军粮册》抄录页则揭穿了朝廷所谓“军粮不足致战败”的谎言——实为皇亲私库截留三万担粟米,尽数运往南境庄园!
“你……从何处得来这些?”周承安声音发紧。
苏晚晴抬眸直视他双眼,一字一句:“从死人嘴里问出来的真相,比活人说的更真。若您今日执意带走这些骨灰,请先告诉天下人——他们为何不能归乡?他们的名字,配不配刻一块碑?”
空气凝滞。
风停了,火把摇曳不定,仿佛连天地都在等待一个答案。
围观百姓沉默片刻,忽然有人跪下。
一个白发老妪颤巍巍上前,抱着一坛骨灰,叩首在地:“我儿张十七,北舆卒,阵亡于断河岭!求大人为他正名!”
紧接着,第二人跪下,第三人、第四人……百人、千人,如麦浪伏地。
“还我忠魂!”
“还我名字!”
声浪滚滚,震得官差退步,连周承安也不由后退半步,额角渗出冷汗。
他张了张嘴,终未能说出“奉旨收骨”四字,只得沉声道:“本官需暂驻行馆,详察案情。”旋即拂袖而去,带着随从匆匆入住村外驿馆。
人群未散,怒意未平。
夜色渐深,乌云压顶,一场暴雨将至。
谢云书立于碑林深处,长衫湿透,双目却亮如寒星。
他指尖轻抚一块无名碑,低声自语:“你们听见了吗?他们开始说话了。”
话音落下,他身形一闪,隐入林间暗影。
半个时辰后,驿馆外围竹林窸窣作响。
银针无声落地,布成环形阵法,触地即生微光流转,隔绝声响——正是谢家秘传“静音阵”。
秦烈换上驿卒粗衣,借着雨幕潜入侧门。
他是宫城侍卫统领,身手矫健,更兼熟知朝中暗语规矩,混入毫无破绽。
半个时辰后,他悄然退出,手中紧攥一卷黄绢密令副本。
当夜,农信坊密室烛火通明。
苏晚晴展开密令,目光扫过最后一行字,唇角忽地扬起一抹冷笑:“若事不可控,准许格杀谢氏余孽及煽动首恶……呵,好一道斩草除根的圣意。”
她抬头看向秦烈:“随行护卫中有几人是你旧识?”
“三人。”秦烈沉声道,“都是当年北舆之战的幸存老兵,曾隶属边军第三营。”
“让他们回来杀自己的袍泽?”苏晚晴眼神锐利,“朝廷这是要他们亲手抹去记忆,用他们的手,埋葬他们的罪。”
室内一片死寂。
谢云书倚门而立,面色苍白,却眸光幽深。
他缓缓开口:“他们不怕死人复仇,怕的是活人记起。”
苏晚晴望向他,忽道:“明日正午,我要带所有家属抬灵车入州府衙门,请命立碑。”
众人一惊。
“不动刀兵,不违王法,只求一个名字被承认。”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我们要让全城看见,什么叫‘民心所向’。”
没人质疑。那些曾哭着来认亲的人,如今眼中燃着火。
当夜,农信坊灯火彻夜未熄。
工匠们赶制百面铜镜,每面背面镌刻《盐滩耕歌》诗句,正面打磨至光可鉴人。
苏晚晴亲自监工,一面面检查。
“镜子照不出鬼神,但能照出人心。”她抚摸着冰冷的铜面,低语,“明天,就让那些官员看看,照见良心的镜子,长什么样。”
更深露重,碑林寂静。
谢云书独坐中央,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打在他肩头。
他闭目调息,体内战魂脉隐隐震颤,似有万千将士列阵呼应。
忽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靠近。
他睁眼,只见一道黑影伫立不远处,斗篷遮面,手中药香淡淡。
那人望着他,声音低哑却清晰:
“你已不再是那个需要靠亡魂支撑的病人。”夜风裹着湿气掠过碑林,残叶翻飞如魂影游走。
那道黑影伫立不动,药香随雨雾弥漫开来,竟是黑袍医师莫问。
谢云书缓缓睁眼,瞳底似有血光一闪而逝,又被他强行压下。
战魂脉在经络中奔涌,不再如昔日那般靠亡者执念维系,而是自他体内觉醒——活人的意志,成了真正的引信。
“你已不再是那个需要靠亡魂支撑的病人。”莫问声音低哑,却字字如钉入骨,“战魂脉之所以觉醒,是因为活着的人选择了相信你。”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断裂的玉簪,簪身青白如雪,断口处刻着极细的“苏”字暗纹。
雨水顺着他的袖口滑落,滴在玉簪上,仿佛唤醒了尘封多年的记忆。
“这是你母亲留下的遗物。”莫问看向苏晚晴,目光深邃,“她说,真正的胜利不是复仇,是让下一代不必再背负仇恨活下去。”
苏晚晴心头猛然一震,指尖触到玉簪的刹那,一股熟悉的暖意竟从掌心蔓延至胸口——这簪子,是她幼时在祖宅密匣中见过的!
母亲临终前反复摩挲的东西,竟跨越生死,出现在此地!
她猛地抬头:“你怎么会有它?”
莫问不答,只轻轻摇头:“有些真相,你现在还不能知道。但你要记住——你所做的一切,早已超出一个人的命途。你们两个,都不是来偿还过去的,而是来改写未来的。”
话音落下,他转身隐入雨幕,身影如烟消散。
苏晚晴握紧玉簪,指节发白,眼底泛起微光。
不是悲,不是恨,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然。
她低头看着那半截断簪,忽然笑了:“娘……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会走这条路。”
谢云书走到她身旁,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明日之后,再无退路。”
“我从未想过退。”她抬眸望向远方沉沉的州府方向,声音冷冽如刃,“他们夺走了名字、尊严、归乡的路。今天,我要一样样拿回来。”
次日正午,烈日当空。
百名家属抬棺而行,灵车轮轴碾过黄土,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大地的心跳。
百姓夹道相送,有人默默递上一碗清水,有人跪地焚香,孩童也被母亲抱起,指着灵队低语:“那是英雄回家。”
当队伍抵达州府门前,苏晚晴一挥手,工匠们迅速将百面铜镜一一摆放在石阶之上。
阳光倾泻而下,镜面反射出刺目银光,直射府门。
官兵抬手遮眼,竟无法直视,纷纷后退。
就在这片寂静之中,谢云书跃上最前方的灵车之巅。
他一身素袍,身形清瘦,却挺得笔直如剑。
他高举半块兵符,声音穿透长街,响彻云霄:
“北舆军卒三百七十六人——今日,返乡!”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地仿佛静了一息。
紧接着,千里之外的边关戍堡中,数十座烽火台无令自燃!
狼烟冲天,连绵不绝,像是沉睡的老兵们终于睁开双眼,以火回应忠魂之召!
州府大门,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开启。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参军颤巍巍走出,铠甲斑驳,步履蹒跚。
他摘下头盔,双膝重重砸向地面,嘶吼出一句泣血之言:
“属下……接少主回家!”
风骤起,纸钱飞扬,漫天如雪,覆了城门,也覆了人心。
人群死寂,旋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哭喊。
苏晚晴站在灵车旁,望着那跪地的老将,指尖再次抚过玉簪的断口——冰冷,却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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